可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铭安的笑脸上,心底却反复回响着那句轻若蚊蚋的“我只是担心你”。
一面是没心没肺的嬉闹,一面是藏不住的牵挂,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都来自眼前这只小鹿,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没回应那番吹捧,只是顺着铭安的力道坐下,目光落在桌案上那碗快见底的粥上。
“聒噪。”
吐出两个字,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在说铭安的话,还是在说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
可下一秒,就见铭安喝粥时,嘴角沾了一粒晶莹的米饭。
那粒米粘在唇角,随着他咀嚼的动作轻轻晃着。长赢没说话,沉默地伸出爪子,在铭安即将把下一勺粥送进嘴里时,用爪尖的侧面,轻轻把那粒米饭从他唇角抹去。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与他三米高的巨躯全然不符的温柔与耐心,怕爪尖的锐度划伤那软嫩的皮肤。
吃过早餐,两兽去了藏货物的地方。
那货物被埋在一棵树下,用油布裹得严实。长赢伸爪一拎,就把沉甸甸的货物扛在肩上,动作轻松得像拎着一袋棉花。
铭安跟在他身边,踏上了押镖的官道。
刚走没多远,铭安就忍不住偷偷打量长赢。
这老虎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脸绷得紧紧的,眉峰也蹙着,不像前晚那样有柔和的模样。
“这老虎今天怎么这么冷冰冰的?”铭安在心里默默吐槽,“不会是昨晚没睡好,现在闹起床气吧?”
正想着,却突然对上长赢侧过来的目光,那双碧蓝的眸子里带着一抹似笑非笑,仿佛看穿了他心里的吐槽。
铭安心里一慌,立刻收起了所有小动作,背脊挺得笔直,双臂在身侧僵硬地摆动,连走路都像是军营里刚学步的新兵,踏着滑稽的正步,神情严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奔赴沙场。
长赢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暗笑不已。
这小鹿,倒真是不禁吓。
他很享受这种无声的戏弄,看着平日里伶牙俐齿的铭安,此刻因为自己一个眼神就手足无措,连耳朵都绷得直直的,像只被抓住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剩下脚步声、蝉鸣,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夏日的阳光越来越烈,把路旁的树影拉得细长,晒得铭安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就在这时,长赢终于打破了这份凝滞:“吾王。”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铭安立刻停下,挺胸抬头:“在!”
心里一紧,下意识停下脚步,却听见长赢接着问:“你这是……要去哪家军营应征么?”
这话一下子戳破了铭安的故作严肃,顿时松了肩膀,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冲着长赢挑了挑眉:“要应征也得要你这样的教官!”
说着,眼神还瞟了瞟长赢的胸口……
夏日天热,长赢只扣了衣服最“看起来高大威武,胸肌摸起来肯定舒服,还有些口是心非的反差感,多合适!”
长赢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特意俯下身,凑近铭安,胸膛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到铭安的脸,温热的气息喷在铭安的耳畔,带着点清冽:“那吾王……想如何摸呢?”
铭安的脸瞬间红了,像是一支温度计,红色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尖,连说话都变得声如蚊蝇:“就、就捏一捏,再……揉一揉?”
“哦?”长赢的胸肌又往前送了送,热气更清晰地扑在铭安脸上,“看不出来,吾王还是一位面点师傅呢?”
铭安的瞳孔都放大了,慌忙伸出爪子把长赢推开,后退了两步,大口喘着气,嘴里还找着借口:“你……你没洗澡!身上有汗味!”
“吾王。”长赢的声音里压抑不住笑意,尾音都带着点上扬,“吾每日皆以灵力净身,纤尘不染。你这借口,未免过于拙劣了……”
没给铭安反驳的机会,说完便干脆地转过身,迈开长腿继续沿着官道前行。那平稳的背影挺得笔直,仿佛在说,方才那场暧昧的拉锯战已经结束,而他,是毋庸置疑的胜者。
“走了。”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话,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快,“再耽搁下去,天黑前到不了下一个驿站。”
铭安站在原地,看着长赢的背影,脸气得鼓鼓的,爪子还攥着拳头:“死老虎!臭老虎!榆木脑袋!”
在心里狠狠吐槽!自己平时那么伶牙利嘴,今天居然被这闷葫芦噎得说不出话,太不甘心了!
可他刚要追上去,就听见长赢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带着点玩味:“有句老话,有什么样的王,就有什么样的臣子。”
长赢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碧蓝眼眸里满是笑意:“你说呢,吾王?”
“长赢大人说的都对……”铭安假笑了下,在长赢转过头之后又拉拉个脸。
长赢缓缓转过身,他当然察觉到了身后那道愤愤不平的目光,以及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幼稚的鬼脸,但并未点破。
官道上的尘土被正午的烈日炙烤得有些发烫,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尘土混合的气息。
长赢的步伐依旧沉稳,不疾不徐,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言语交锋只是旅途中的一段无足轻重的插曲。
宽阔的肩膀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舒展筋骨,实则是为了抑制那几乎要从喉咙里溢出的笑意。
抬眼望了望前方蜿蜒的道路,以及远处被热浪扭曲的模糊山影,碧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思索。
“再走十里,应当会有一处茶棚。”
“届时可以稍作歇息。”
“看来长赢的灵力很是深厚啊,居然能探查到这么远……”铭安走上前去,笑着说道:“给我拿会儿吧!”铭安指了指长赢身上的货物。
“可别说不累,换着拿才能体现出王对臣子的关心。”末了,铭安怕长赢推脱又补上了一句。
“吾王的好意,吾心领了。”长赢客气地接下了这份“关心”。
紧接着,话锋一转,“其内皆为精金,重逾千斤。你若强行搬动,只会伤及筋骨。”
没有再给铭安坚持的机会,说完便重新转过身,迈开沉稳的步伐。“护卫吾王与货物的周全,皆是吾之本分。”
那平淡的语气,却巧妙地将铭安那套“君臣之道”的理论挡了回去。“吾王无需为此费心。”
“软硬不吃,榆木脑袋!”铭安白了长赢一眼。
“好像自从那晚逼着他说出要和自己在一起,不许沉睡后,这死老虎就好像变得主动了起来!”铭安皱着眉,暗戳戳的想着。
而长赢的嘴角要压不住了,通过令牌,他大致能明白铭安心里想着什么。停下脚步,直接把铭安抱了起来。
“吾王,难道吾主动一些不好吗?吾王不是总说不要让我把自己当成一个战争机器吗?”
“确实……你就是一个真正的兽人。”铭安坦诚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低下头,眼眸深深地注视着怀里的银发鹿兽人。正午的阳光炙热,却仿佛都被高大的身影隔绝在外,只在铭安柔软的发丝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长赢沉默着,将铭安的姿势调整得更为舒适,让他可以安稳地靠在自己怀里。
“既然如此……”长赢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日里更加低沉沙哑。
没有再多言,也没有将铭安放下的意思,而是就着这个公主抱的姿势,继续沿着官道前行。
长赢走得极稳,怀中的铭安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颠簸。
“那吾便行使一些‘真正兽人’该有的权利了,吾王。”那压低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传入铭安的耳中。
这一次,“吾王”这个称呼,被他念出了前所未有的亲昵与占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