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血色的眼瞳毫无波澜,就像是其主人并没有以那种听起来多少有些刻薄的言论,来对自己的人生评头论足一样。
“毕竟,正如你实际上有察觉并看到属于这个世界的,大典太光世的本灵的想法与经历一样,不再是鬼丸国纲,但在这里,只能是鬼丸国纲的我,自然也看到并理解了……”
光世的表情,几乎是在那句‘就像’刚开了个头,就难以抑制的被失控的情绪所支配,随后被自那深绀色发丝间溢出来的,暴动着的,以青紫雷光显现的灵力,渲染成了如魔神般可怖的模样。
“那作为鬼丸国纲的刀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不妙的预感在心底蔓延,以至于乱藤四郎和鹤丸国永的脸上,显露出了明显的不安,但大典太却是露出了和光世几乎完全一致的,处在崩溃边缘的,甚至不能用单纯的暴怒来形容的表情。
那是一种混合着悲伤与忿怒,但更多的是苦痛的表情,是一眼望过去,就能够明白,那张脸的主人,正在为了并不是自己的某个存在,所遭受的一切,而感到痛苦与无能为力的表情。
“没必要露出这种表情的,毕竟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东西,”将手里仅剩的最后一口蛋月烧,也塞进了口中,吞咽下去的男人,微垂着眼睫,看上去有一种和作为刀剑男士的鬼丸国纲气质截然不同的,忧郁且破碎的美,“看到那样的东西,也不过是再一次证明了……”
“即使是在一切都未发生的过去,我也依然不是什么……值得信赖的宝刀。”
那只血色的眼瞳,于是因着鬼丸国纲的眼帘抬起,而望了过来,被眼尾的那簇艳红衬着,透出一种妖媚来,纵使被那线条锐利的眉眼压着,又因那只血色眼瞳里无有波澜的沉寂,而被压下了那种好似在勾人一样的特性,却也仍旧显出一种蛊惑的气质。
“不是那样……不是那样的!鬼丸……刀剑从来,就只是刀剑而已啊!那明明就不是……分明是因为人类的念想,才会变成那样的……就根本来说,也不过是些巧合……家族的兴衰,人的死亡,怎么能怪罪于一振刀剑呢?”
大典太急迫的,却又有些语无伦次的开口,他的目光和面上的表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变得哀切了起来,带着些恳请意味的,望着鬼丸国纲血色的瞳,“那从来就不是,不是你的错啊!”
“但事实如此,不吉也好,不祥也罢,无论过去如何,如今却都是我的一部分了。”
鬼丸国纲却只是瞥了一眼那锈红的,哀切的眼,他的意志仍旧坚定,与他毫无波澜的眼一样,没有半点的动摇,像是被贬损的那个不是自己一般的,自顾自的继续言语,“只要此身还在此界,还承着鬼丸国纲的名字,我就无有可能,也摆脱不得如此的运命。”
“而我也从没有想过,要去摆脱,去割舍这份过往,因为我没得选,”鬼丸国纲一边说着,一边又再次伸出手去,从光世掌中的纸包里,捡了第二个,至少看上去的品相,算是第二好的蛋月烧出来,送到了嘴边,“光世,就像这被拣选来,做成蛋月烧的材料一样。”
“它们没得选,于是成了如今被拿来果腹的蛋月烧,而我也没得选,从一开始就没得选,不然为何成为鬼丸国纲的性灵不是他者,偏偏,偏偏是我呢?”
明明是连腮肉都跟着鼓起的,暴风式吸入并咀嚼蛋月烧的做法,但鬼丸国纲的声音却没有半点受影响的痕迹,而是继续用那平淡的,像是事不关己一样的态度,从口中说着言语,“我一直都没得选,因为每当我想要反抗,想要去选择些什么,我就必定会得到教训。”
“折翼断足的鹤……我又比他强到哪儿去呢,打从一开始,我就只能做个仰望天空的,沉在泥沼里的,连翅都无有的鸟,堕进泥沼里,被吞个干净,都算是落得个好结局,可我却到底还是只能这般的活着,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他像是在讥诮自己,一样的扯了扯唇角,随后那张脸便又恢复了平静无波,沉寂得如同一潭死水的模样,“我知道的,知道你是在关心我,光世,但是现在明显不是继续关注这个可有可无的问题的时候吧?”
说话间,已经吃了三个蛋月烧,手正伸向纸包里的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的鬼丸国纲,朝着表情随着他和大典太以及光世沟通,正在变得愈发不安和凝重的其他刃努了努嘴,“已经连鹤丸给的报酬都快吃完了,怎么说也得支付代价了吧?”
……不,那个,实际上,你们继续也不是不可以的……总感觉如果鹤在这个时候不知好歹的说些什么打断你们的话,大概率会被那边死盯着鬼丸你不放,看起来不知为何又微妙的回到大典太光世的固有印象,但却多了点阴湿气质的大典太和光世做点什么……
鹤丸国永只想缩进鬼丸国纲友情,应该姑且能算是友情提供的那件军服外套里,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一寸皮肉外露,也没有半点存在感才好。
但鬼丸国纲都这么说了,在姑且还是投了目光过来的一刃两人的注视下,鹤丸国永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能让自己免去炸毛的,充满诱惑力的想法,转而近乎干笑着,往那件薄薄的军服里缩了缩,有点艰涩的开了口。
“……那个,总之……先从鬼丸你和那位光世,是怎么到了笠原的本丸这里,开始讲可以吗?鹤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呢还……”
鹤丸国永眼神飘忽,要搁正常情况下,哪怕他已经被笠原折腾得快到麻木的地步,他也高低得对已经拿了报酬却不干事的鬼丸国纲和光世,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指点点,但是毕竟形势比人强……再加上现在看起来似乎是真的有好好活着的希望了。
能好好的和笠原拿来威胁自己,但看眼下这情况活着概率很高的亲友们一起活着,谁又想就这么死掉呢?
“要从这里开始吗?但我一开始其实……其实只是单纯的……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