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世气得额角青筋直跳,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他现在甚至恨不得把人抓着脑袋上的角拎起来晃晃,看看这家伙颅骨里的内容物,是不是也在虚空乱流里变成了一滩碎豆花,但是鉴于这人连内脏和肋骨糟乱成了这样,都能若无其事且用根本听不出异常的声音讲话……
光世一边努力做着深呼吸,好压住翻涌的情绪,一边多少有点哆嗦的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那个看起来完好无损的,从鬼丸国纲多少染了点血的白发里,探出头来的灰白色肉质鬼角。
好消息,这只多灾多难的角,这回没有再从鬼丸国纲脑袋上掉下来,达成纵使三度折断的成就。
坏消息,鬼丸国纲的肌肉记忆在这个本来并不存在,打出现开始就一直反复遭重不说,现在还在骨质与肉质相接的位置,多少有了点裂纹并渗血迹象的器官上发力了。
“哈啊……别……”
之前一直很平静,哪怕把ptSd发作的时候算上,最大的表情变化也就只是,对于笠原把自己手底下的刀剑折腾成这个德行,摆出地铁老人手机.jpg脸,就算之后被光世把人从毛领子里扯出来,鬼丸国纲也仍旧维持着一张冷峻的脸。
但偏偏,偏偏只是被光世试探性伸过去的手指,轻轻拂过了那灰白鬼角的中段,鬼丸国纲就颤着身子向前倾去,捉住了光世的衣角,摆出了一副很难不被界定为谄媚的造型,半趴在了对方的怀里。
而同时,那只被眼尾骤然加深的艳色簇拥着的血色眼瞳,则眼神茫然且多少有些涣散的随着半仰头的姿势,望向了光世,将底色苍白,此刻却略微泛着些潮红的面颊,以及扣着皮带的,修长的颈子显露出来,又从口中吐出了很难不让人和刃想歪的低吟。
……很难说明三日月宗近看到这一切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但那种反应,那种并不正常,只能说是谄媚的反应,三日月宗近作为笠原最中意的装饰与挂件,实在是见得太多了。
从被重铸为大太刀又被夺去双腿的兄长身上,从被逐步磨去理性,只剩下懵懂野兽模样的小狐丸身上,从……被冠以鹤的名,却被折了翅翼,强行遭了打磨和摧折,到最后,几近面目全非的,分属于五条和一文字的两只鹤身上……
还有被重铸为所谓天下一振的一期一振,以及伴生狐狸被拆解做了件围脖的鸣狐……几乎是所有,被笠原要么以尝鲜,要么以单纯的合乎癖好的理由,而被染指的刀剑,所被迫露出的种种情态,均都被这双含着新月的眼瞳纳入眼底。
但偏偏,偏偏可笑又可悲的是,三日月宗近既不能像是自己的同振那样,做个老谋深算,运筹帷幄,能在当前这种极端劣势的情况下,依旧想到个可行办法,带着本丸内同僚一起反杀人渣的幕后黑手,又不是被完全剥夺了所有的行动与判断能力,只能当个花瓶摆设。
他只是纯粹的,无论是作为刀剑也好,还是作为获得了人形的个体也罢,都对一切无能为力而已。
笠原在一开始,就对他手下的每一振刀剑,都投入了百分之两百的戒备心,对于三日月宗近这类脑子灵光,且也多少有被论坛夸大扭曲了一些自身在心计方面能力的刀剑,更是用上了百分之一千的警惕,去做了种种防备的手段与措施,为的就是防止自己被背刺。
即使是不需要的,被转手的刀剑,他也会使用各种手段,以确保哪怕是一星半点与自己有关的信息,都不会被泄露出去,成为自己的弱点,而明知危险却又实在不肯松手的,像是三日月宗近这样的刀剑,则无论是本体还是人躯,都被数量惊人的繁杂咒术所控制着。
成为一个虽然看上去不似岩融那般,连自我意志都不被允许存在,但实质上却毫无二致的傀儡。
所以,所以看上去能做些什么,实际上却什么都做不到的三日月宗近,才会在光世提到同刀派的兄长们时,露出那样尖酸刻薄的一面,因为他什么都做不到,哪怕看着兄长们受辱,也无能为力,甚至反过来还要兄长们在受苦的间隙,努力的去安抚自己。
所以,所以三日月宗近,才会在明知道自己当初的言语有失体面,却也最终没能压下心头的怒火,向光世,还有彼时被还分不清缘由的ptSd所困扰的鬼丸国纲道歉。
直到这个时候,他看到鬼丸国纲因为那甚至并没有太大接触的轻微触碰,而做出的,下意识的反馈,才忽然的意识到,自己当初对鬼丸国纲所说出的那句,有关‘道德泯灭’的质问,以及后续的尖酸言语,到底错得有多么离谱。
因为鬼丸国纲被摧毁的程度,要远比自己作为装饰品时,所见的任何一刃,更为彻底且致命。
即使是被笠原用了药物和咒术摧残,哪怕是连理性全无的小狐丸也算上,却也没有任何一刃,会如鬼丸国纲这般,因为甚至连触碰都算不上的轻抚,而陷入这种……这种狼狈的状态。
被迫的,无数次观看了那一切的三日月宗近,虽然发自内心的不希望自己有这种能力,但他却确确实实的是能分辨出,那究竟是真的被扰动,还是清醒者委曲求全下装模作样的产物。
“我……我不知道……对、对不起……抱歉……”
到了这个时候,之前难以说出口的歉意,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如鲠在喉的,会让自己纠结的事项,但无措的,道着歉的三日月宗近,只是忽然的,忽然的想,自己为什么是三日月宗近,而不是五阿弥切呢?
能够斩断一切烦恼的五阿弥切……如果此身真的有这样的能力,是否一切都会……
“为……为什么会……叔祖他……”
乱藤四郎睁大了仅剩的那只蓝色的眼,粟田口的大部分成员,都是作为贴身的护身刀,而见过远比自己同出一人的兄长,和同刀派其他刀匠的长辈们所知晓的,要更多,且更为限制级景象的短刀。
所以自然,即使是如今这副半残的模样,乱藤四郎也绝无可能认错,鬼丸国纲所流露出的那种情态,究竟是代表了什么……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格外的……格外的难以置信。
原本还在小心的扶着人,一边多少有点僵硬的收回手指,一边开始竭力在不让鬼丸国纲外表看起来好全了,但实际上里面还是一团糟的伤势恶化的情况下,给鬼丸国纲断裂的肋骨做复位的光世,几乎是瞬间便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