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相当,相当不留情面的说法啊,鬼丸殿。”
哪怕被困在由咒术和被拆去了刀拵的,长短不一的刀剑所构成的囚笼里,被那些或是同样属于三条刀派,或是来自其他被笠原盯上的,白发付丧神们的亲友们的本体刀剑刀刃相向。
哪怕只能做个没有任何自我和尊严可言的笼中摆设,在维持着表面上的华贵昳丽的同时,还要一直维系着那好似对亲友和他刃的苦痛毫无所觉一般的,焊在脸上一样的笑容。
哪怕清楚,倘若这一切又只是一次试探的话,在已经心存死志的乱藤四郎,和情况不明的大典太之后开口的自己,或许将又一次召来笠原对三条刀派降下处罚。
但那颗因为有了人形,而获得了血肉,却在被笠原强迫着,日复一日的,作为只能维持着微笑的笼中摆件,注视着笠原折辱兄长,磋磨其他刀剑的行为时,就已经被消磨成一片虚无的心脏,却早在看到小狐丸连理智都被消磨殆尽的时候,就已支撑不下去了。
于是,那双盛着新月的,昳丽却又空洞虚无的眼眸,便望向了不远处,说出那种近乎威胁言语的鬼丸国纲,带着一种隐秘的,对于即将解脱的期望。
“但是,我们难道不是……一直都在地狱之中吗?还是说……你自认为,是能做出比笠原还要道德泯灭……”
“三日月……”
“三日月宗近!”
几乎是重叠在一起的,音色上仅有一个更沙哑些的区别的声音,忽然在地下室内响了起来。
只是一个是略带了点隐怒的不赞同,另一个则是把被惹恼了这件事摆在了明面上,以至于大部分在场者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去,看向了登场形式甚至比鬼丸国纲还要更惊悚一点的……
正在逐渐从直播球投影出来的那些弹幕中,如同压缩包解压一般,从虚幻的代码转变为实体,并从那个投影里仿佛男鬼一样,裹挟着满身很难不幻视黑气的低气压,一点点漫出来的,大概是鬼丸国纲一直念叨着的光世的家伙。
至于为什么是大概……虽然长着和大典太一模一样的脸,声音和体态也毫无破绽,但是那种甚至比这边这个在鬼丸国纲到来之前,自闭到除了笠原要求外一言不发的大典太,还要阴气十足,根本不像是虽然阴气内向但确确实实是灵刀的大典太光世,反而更像是……
……像是那种,明明只是出了趟门,结果一回家却发现自己老婆被跟自己长得一样,连名字也一模一样,但是根本和自己就是俩人的坏家伙骗走了的苦主,在查到了黄毛的信息之后立刻开始阴暗爬行,从家里冲到和自己查重率高达百分之百的黄毛身边算账一样……
就,这对吗?这不对吧?大典太也好,光世也罢,都不该是这种刃设的吧?可这俩现在怎么看都不对劲好吗!完全就是一个比一个疯得厉害……
尤其是那个后爬出来的男鬼……不是?大家只是觉得你像那种被黄毛牛了的苦主,没有叫你真的像苦主见了黄毛一样一边瞪着大典太一边从投影里往外爬,顺便还往鬼丸国纲身边挪啊!
然而光世很明显的,摆出了一副对其他刃的复杂眼神视而不见的态度,而那只看上去确实比大典太要更鲜活一点的猩红眼瞳里,更是显而易见的只有鬼丸国纲一个身影存在,但正因如此,那种异样感才格外的强烈——
——毕竟,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国纲,是关系那么好的两振刀吗?
三日月宗近迟滞的,试图从自己蒙尘的记忆里,翻出些有关过去在足利家的回忆,好寻得一两个足以将这一异常景象合理化的片段。
但很遗憾,已经完全被种种污秽和不堪入目的景象所占据的记忆里,早就翻不出哪怕半点过去的景象,只有令刃作呕的浑浊污秽,裹挟着腥臭的气味,黏腻的充斥在每一个能被忆起的片段,混着间或可见的几粒血泪。
于是忽然的,三日月宗近那早就已经仅靠灵力维生的,除了面容仍旧昳丽,实际上早已枯瘦的躯壳里,产生了无法遏制的呕吐冲动。
目光呆滞而又麻木的岩融察觉到了幼弟的异样,于是僵硬着转过头去,想要去安慰被挡在身后,困于笼中的那一弯新月,但那些作为囚笼的刀剑,以及附在其上的咒术,都让岩融有些无从下手。
于是最终,岩融也只是踌躇着将手掌伸到近前,然后迟滞的滞留在那里,不敢靠近却也不曾远离,如同那对自从成为了傀儡之后,便逐日的黯淡下来,蒙着一层朦胧的灰的橙红眼瞳。
“咳……没事的……我没事的,兄长……”三日月宗近眨着眼,那对盛着新月的眼瞳依旧是好看的,如同他那绮丽且仍旧维系着笑容的面容,但晶莹的,透明的水液,却从他的眼角悄然的凝聚出来,顺着面颊一路滚落,“我只是……只是……”
“你当然没事……”终于成功从弹幕投影里完全爬出来的光世,几乎是自牙缝里挤出来了词句。
穿着和直播球另一边仍在阴暗凝视的数据主体一样的,极化后服饰的光世,却像是多少继承了些对方极化前,不是很能驯服四肢的毛病,在落到地上之后,多少是在地上又跌又滚了几圈,才勉强顶着一身在地上沾染的尘灰,歪歪斜斜的站了起来。
距离最近的大典太一度是想要伸手去拉光世一把的,但是那只猩红眼瞳望过来的时候,内里充斥着的警告和愤怒,却又让他的动作停在了一半,最后多少有些局促的,把手收回了身侧。
大典太不太明白光世为什么那么愤怒,但他至少能够分辨出,那份愤怒并不是因为他曾一度生起‘如果自己是光世就好了’的念头,而是因为自己犯下了别的,更加难以原谅的错误。
但思考无果的大典太,委实弄不明白自己除了这个,还有哪里犯了错,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光世用不是很听话的四肢挪动着,走向了正凝视着地面上的笠原,一副好似在思考要怎么处理对方模样的鬼丸国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