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番推开门,有寻妖鸟从窝里钻出来歪头打量李正峰。
目光很人性化。
几十只寻妖鸟从四面八方盯着他,就像几十个人在看他。
这场面挺刺激的。
武阳正悠闲地逗弄着笼中的画眉鸟,瞧见李正峰跨过门槛,便懒洋洋地扬了扬下巴:
李大人来岭南郡也有些时日了,我这当镇抚使的竟还没摆桌酒给你洗尘。
话里听着像在赔不是,可那腔调分明透着漫不经心。
李正峰稍加琢磨就咂摸出弦外之音:
镇抚使没给你接风,杨武涛那郡守大人倒是三天两头请你吃席呢。
他慌忙拱手作揖连称使不得,武阳也没多计较,撒了把鸟食问道:
深更半夜登门,总不会是来找我赏月吧?
李正峰当即把曹江镇的蹊跷事倒了个干净,从侯门异动说到越明商队,
连着自己的推测也全盘托出。
武阳撩袍坐下:依你之见该如何?
李正峰直言不讳:管他是真是假,曹江镇这潭水肯定浑得很,属下打算带弟兄们去探个究竟。
武阳转着茶盏: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都公子,你又怎么看?
李正峰挠头苦笑:大人恕罪,这都公子比泥鳅还滑溜,藏身功夫更是了得,属下实在摸不清他的底细。
武阳颔首:急什么,你来南王府尚不足月,已经揪出不少幺蛾子了。
曹江镇这摊子事,你的主意不差。不管是要逮都公子的左膀右臂,还是那个太祝令,都值得玄镜司全力出手。
李正峰补充道:属下还疑心曹江镇里藏着大越监谤卫的二十八星宿,保不齐还有四圣坐镇。
武阳噗嗤乐了:想多了,他们哪还有什么四圣?”
“青龙圣早绝了香火,白虎圣与朱雀圣也都是半吊子,就剩个玄武圣还算人物,可惜得在海外镇场子,轻易不敢踏足岭南。
李正峰瞪圆眼睛:白虎圣和朱雀圣出岔子了?
武阳磕着瓜子道:你竟不知?青龙、朱雀、玄武三脉历来传男不传女,唯独白虎圣是女子承袭。
当年大越溃败时,朱雀一脉就剩个黄毛丫头,大越硬是让她继承了朱雀神力。
说到这儿他嗤笑出声:让个小姑娘承受朱雀离火!大越真是病急乱投医。女子身怀玄阴之气,怎扛得住那南明离火灼烧?
白虎传承倒没这顾虑,可虎魄凶性滔天。偏生这代传人幼时遭过邪祟,被摄走一魂,虎魄入体后欺她神魂残缺,整天琢磨着鹊巢鸠占。
李正峰恍然大悟:所以白虎圣如今发挥不出全力?
武阳又抓了把瓜子。
李正峰追问:都公子会不会带着二十八星宿现身?
提到这茬武阳表情变得古怪:
二十八星宿最近安分得很,他们接连折了三个好手,大越朝廷勃然大怒。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们的国师白天翻黄历、夜里观星象,最后嚷嚷着......
话到一半武阳拍腿大笑:
那老糊涂竟说今年大唐风水专克二十八星宿!”
“据神武司密报,剩下那些星宿不是逃往西域南荒,就是缩在耗子洞里装死。
李正峰听得忍俊不禁。
国师翻黄历?
大越已经落魄到这田地了?
武阳抹着笑泪道:南王府最近的动静我略有耳闻,也派人查过。”
“能告诉你的是都公子如今缺兵少将,所以勾结妖鬼祭六令的可能性极大。
如今妖鬼祭老巢被端,六令绝不会吃这闷亏。”
“塞外天高皇帝远,正好当新据点,保不齐他们与都公子达成了交易。
大越给他们提供庇护所,他们就在岭南掀风作浪!
李正峰连连点头:属下也是这般想的。
武阳正色道:既如此,你这趟去曹江镇得多留个心眼。我有要务脱不开身,但能从邻近府城调几个好手给你。
李正峰婉言谢绝。
要那些千户来作甚?
对手可是妖鬼祭六令之一的太祝令,传闻有武尊修为。
武阳亲自出马或许能与太祝令过招,一群千户来了纯属凑数——
蚊子再多,也咬不死豺狼。
再说他自己不过是个千户,若队伍里塞进一群平级同僚,这指挥权怕是要乱套。
武阳显然看穿他的顾虑,见他推辞便不再坚持,最后叮嘱道:
先去探探路,若真是太祝令坐镇,情况不妙就撒丫子往回跑。
李正峰总算看明白了,整个南王府除了他和上官无名,压根没人在意妖鬼祭这档事。
其他镇抚使、千户们,要么不关心人口贩卖的勾当,要么觉得这等腌臜事不值得大动干戈。
回衙途中见街角药铺还亮着灯,他箭步冲进去薅出正在打盹的林胡,
往小孩手里塞了银钱让他买九草大补丹。
张世平说他武道根基像豆腐渣,他打算多磕几粒天官赐福丹补补。
陈东华踮脚扒着柜台啪地拍下铜板,不多时抱着药匣子摇摇晃晃跑出来。
他是陈笑的儿子。
李正峰接过药盒低声问:得手了?
怎地哭丧着脸?被识破了?
陈东华嘟囔:不是的叔叔,坐堂老先生见我又来买这么多大补丹,他说我爹的腰子快要化成水了。
李正峰手忙脚乱把药匣塞进衣襟,随口敷衍:大人家的闲事少操心。
林胡忧心忡忡拽他衣袖:我可以不管爹爹,但不能不管叔叔呀。您怎么虚成这样?
李正峰揉乱他头发:要不是前半句中听,今晚就罚你抄三字经!
叔叔告诉你,我半点不虚,练功需得这丹药助益!
陈东华更焦虑了:那别练这功了成不成?什么邪门功夫越练越虚?
说着小脑袋耷拉得更低:
本来还想跟叔叔学本事,可见您整天补身子,豆豆怕变成药罐子,还是不学罢了。
李正峰挑眉:你要能练到我这境界,你家祖坟岂止冒青烟,简直要飞出个文曲星!不对——
他忽然灵光一闪,蹲下身正色道:
东华啊,好生读书才是正经。读书人将来当大官,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顶天立地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