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只活蹦乱跳、皮毛油光水滑的紫貂。
被阿依娜麻利地装进了特制的、垫着干草的竹筐里,盖上厚实的草帘子保暖。
整个过程快得让陈光阳和李铮感觉像做梦。
昨天还在砬子沟顶着白毛风玩命,今天这金疙瘩就成筐地摆在眼前了!
李铮看着那微微晃动的竹筐,又瞅瞅自己怀里还捂着的那只野生宝贝,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陈大哥,这十只你瞧瞧,要是有不满意的,咱再抓!”阿依娜拍了拍竹筐,豪气干云,脸上带着山野人特有的爽朗笑容。
陈光阳蹲下身,掀开草帘子一角仔细看了看。
筐里的紫貂虽然被惊扰,有些不安地蠕动着,但毛色确实匀称光亮。
比他们千辛万苦抓的那三只野生的,看着还要精神几分,个头也略大。
他心头那点因为“圈养”而产生的不真实感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沉甸甸的踏实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这老林子里的道行,他陈光阳混了半辈子,今天才算又开了回眼!
“好!好!阿依娜,你这……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陈光阳重重地拍了下竹筐边沿,声音里带着由衷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这十只紫貂,代表的不仅是朴胖子那催命订单的完成。
更是白花花的、远超预期的票子!
省下的功夫和命,更是无价!
他直起身,搓了搓有些发木的手:“这份情,我陈光阳记下了!赶明儿,我让李铮给你送几挂上好的山猪肉来!”
“嗨!陈大哥你太客气了!”
阿依娜摆摆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咱们山里人,讲的就是个实在!你帮过我忙,我送你紫貂,扯平了!”
她顿了顿,脸上那爽朗的笑容里,罕见地掺进了一丝扭捏。
她搓了搓带着厚厚皮手套的手指,目光瞟向陈光阳,又飞快地移开,声音也低了几分:“那个……陈大哥,我…我还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陈光阳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闻言大手一挥:“啥事儿?尽管说!只要我陈光阳能办到的,绝不含糊!”
他以为阿依娜是想托他带点山外的稀罕物件,或是帮忙处理些皮货。
阿依娜清了清嗓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就是……你们那个……硫磺皂……”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指了指旁边一个正在用搓衣板吭哧吭哧洗着厚棉袄的妇女。
“这玩意儿洗东西是真得劲!去油去污,还带股淡淡的硫磺味,连虫子都少招。我们寨子里的女人都喜欢得很!就是……”
她无奈地摊摊手:“就是去县里供销社买,忒费劲了!要么断货,要么得找熟人留,有时候跑几趟都买不着几块。你看……”
她带着点期盼的眼神看向陈光阳,“你那硫磺皂厂……能不能匀点给我们?我们用山货跟你换也行!”
原来是这事儿!
陈光阳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涌上的不是为难,而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
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刚才还琢磨着怎么回报阿依娜这份天大的人情呢,这不就送上门了?
陈光阳眼睛一亮,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那笑容比他刚才拿到紫貂时还要热乎几分:“就这事儿啊?阿依娜妹子,你早说啊!”
他拍着胸脯,声音洪亮。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豪气:“啥换不换的!见外了!你们寨子要多少?管够!你陈大哥别的本事没有,硫磺皂管够!”
他顿了顿。
盘算了一下寨子的人口和需求,伸出三根手指:“这样,明天!就明天!我让人给你送三百块‘干净一号’过来!你先用着!用完了再言语一声!”
“三百块?!”阿依娜惊呆了,眼睛瞪得溜圆,旁边那个洗衣服的妇女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惊喜地看过来。
三百块硫磺皂!
这在县供销社都是紧俏的大数目!
“陈大哥……这…这也太多了吧?得花不少钱……”阿依娜又是惊喜又有点过意不去。
“钱?”
陈光阳哈哈一笑,指了指脚边那筐价值连城的紫貂,“跟这个比,那点硫磺皂算个啥?再说了,你们寨子养紫貂这么大本事。
以后用到硫磺皂的地方多了去了!皮毛护理啥的,指不定也能派上用场!就当咱们交个朋友,以后常来常往!”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显得重情重义,又不动声色地埋下了长远合作的伏笔。
阿依娜脸上最后那点扭捏彻底被巨大的喜悦冲散了,她用力一拍手。
爽朗的笑声再次响起:“好!陈大哥,你够意思!那…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明天我去哪儿取?”
“靠山屯!村口,找沈知霜或者王行都行!就说是我让送的!”
陈光阳报出家门,又补充道,“明天上午准到!”
“成!靠山屯,我记住了!”阿依娜重重点头,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陈大哥,李铮兄弟,今天就在我们这儿住下吧?我阿妈炖了狍子肉!”
“不了不了!”陈光阳连忙摆手,指了指外面依旧飘着的雪花和脚边的宝贝。
“这雪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们得趁天没黑透赶紧下山,怀里这几个宝贝疙瘩,还有你送的这十位‘祖宗’!
可得伺候好喽,不能冻着闷着。改天!改天一定来叨扰,尝尝阿妈的手艺!”
阿依娜知道他们带着活物确实不便久留,也不强求:“行!那我送你们出去!”
师徒俩再次穿上厚棉袄。
陈光阳小心翼翼地将那筐装着十只紫貂的竹筐用麻绳捆结实,和李铮一起抬着。
原先那三个帆布袋则稳妥地放在筐上面用草帘子盖好。
告别了阿依娜热情的父母和寨子里好奇张望的人们,师徒俩在阿依娜的护送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了返程的山路。
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山路上的积雪更深了。
抬着沉甸甸的竹筐,每一步都更吃力,但陈光阳和李铮心里却像揣了个小火炉,暖烘烘、亮堂堂的。
来时是为了搏命求财的忐忑,回时却是满载而归的踏实和一份意外收获的欣喜。
“师父,这…这就成了?”
李铮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那个被风雪和林木重新遮掩的奇特寨子。
感觉今天经历的一切都像山里的传奇故事。
“成了!”陈光阳的声音在风雪里显得格外有力,他掂了掂肩上沉甸甸的担子。
咧开嘴笑了,露出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的牙花子,“这趟下山,值!太他妈值了!李铮,记住了,这山里头的门道,深着呢!走!”
陈光阳和李铮爷俩,赶着从阿依娜寨子里借来的爬犁。
拉着那十只油光水滑、被麻绳捆扎得结实实的活紫貂,外加自家套来的三只,一路紧赶慢赶回到了东风县朴老板的货站大院。
一进门,陈光阳就看见了朴仁勇那胖脸早就等在门口了。
他裹着件崭新的大棉猴,小眼睛精光四射,一看到爬犁上那蠕动的麻袋包。
脸上的肉褶子都笑开了花,活像尊弥勒佛。
“哎呀呀!光阳兄弟!李铮小兄弟!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这趟山,辛苦!太他妈辛苦了!”
朴老板搓着手,殷勤地招呼伙计卸货,亲自引着陈光阳爷俩进了他那烧得暖烘烘的里屋炕头。
热茶刚沏上,朴老板就迫不及待地让油饼把那些紫貂一只只拎出来验看。
昏黄的灯光下,十三只紫貂皮毛深紫近黑,在灯下泛着隐隐的金光,绒毛细密丰厚,摸上去滑不留手。
尤其是阿依娜寨子里养的那十只,个头匀称,毛色更显光洁丰腴,性子也温顺不少。
远非山里野生那种带着凶戾劲儿的可比。
朴老板挨个捏着后颈皮掂量,小眼睛里的喜色几乎要溢出来,嘴里不住地“啧啧”:
“尿性!太尿性了!光阳兄弟,你这路子是越来越野了!这成色,这活泛劲儿,绝了!全他妈是顶级的!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上三分!”
他拍着大腿,唾沫星子又开始飞溅,“人家大老板见了,保管满意!这趟活儿,你算是给我老朴脸上贴金了!”
陈光阳端着搪瓷缸子,吸溜着热茶,驱散着骨头缝里最后一丝寒气。
脸上没啥特别表情,只含糊道:“碰巧了,运气好。”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朴胖子这过分的热络和溢美之词,里头多少掺了点“报恩”的分量。
之前自己豁出命把他从绑匪手里捞出来那茬儿,朴老板是记在心上的。
这价钱,只怕是往高了给的。
果然,朴老板没多废话,直接伸出胖乎乎的五根手指头,在陈光阳眼前用力晃了晃,又翻了一下:“这个数!八万!光阳兄弟,现钱!一分不带少的!”
八万!
李铮正端着茶缸暖手,一听这数,手猛地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