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发现所有设备仪器上都没有任何生产标识时,蔡孑民眼中闪过一丝深思,随即收敛了探究的神色。
他转向太渊的方向,郑重地微微颔首,目光中满是真挚的感激。
有些事,不必问得太清楚。
设备安置妥当后,蔡孑民特意召集了各位理科教授会谈。
他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这批设备来之不易,还望诸位谨言慎行,潜心研究,切勿张扬。“
在座的教授都是留学归国的精英,深知西方对尖端技术的封锁之严。
正因如此,他们更加明白太渊先生将这些世界顶级的设备带回国内,其间必定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难。
众人纷纷郑重应下,表示必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研究条件。
处理完设备的事,太渊倒得了闲,每天揣着点散钱,在北京城里闲逛。
这天午后,他走到了琉璃厂。
街上满是摊贩,老掌柜们坐在铺子里,手里摇着蒲扇,也不吆喝,只是盯着来往路人;外国收藏家背着相机,蹲在摊位前,拿着放大镜挑拣青铜器;还有穿长衫的文人,围着书摊翻找善本,偶尔传出几句关于“版本真伪”的争论……
这里如今便是全国最繁华的古玩文玩交易中心。
时局动荡,许多前清的遗老遗们,不得已将过往家藏珍宝拿出来变卖。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如今这个世道,政局变幻,风云难测,古董也只能贱卖,然后留点硬通货了。
太渊随意浏览着,并未出手。
这些所谓的古董,没什么特别的炁息,对他来说不过是寻常物件。
正要转身离去时,一旁老字号店内传来的对话,却让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会议定在南方上海的法租界,安全些。”一个压低的声音说,“每个地区派出两位代表......“
“时间呢?”另一个声音问。
“定在七月。”
“七月好啊,所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到时候,我们以北大师生暑期考察团的名义前往,掩人耳目……“
太渊脚步没停,依旧慢悠悠地往前走,耳朵却将里面的对话听得真切。
面色如常,心中却已了然。
原来是这件事啊!
记忆中这件事一波三折,换了好几次地方,凶险得很。如今听这对话,似乎还在筹备阶段,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利。
心念至此,他感到阴神微微悸动,便顺着这份感应,决定南下一行。
回到四合院,太渊将钥匙递给钱玄同。
“德潜兄,我要去趟南方,这院子又得麻烦你照看了。”
钱玄同接过钥匙,愣了愣:“你这刚回来没几天,又要走?”
太渊淡然一笑:“随心罢了,想看看这个时节的烟雨江南。“
钱玄同摇头叹道:“你倒是洒脱,倒真有魏晋名士之风,乘兴而动,兴尽而归。“
太渊含笑不语,转身离开。
…………
这是一个阴天,下起了蒙蒙细雨,秀丽的南湖显得格外清静优雅。
烟雨楼静静伫立于湖心岛。
飞檐翘角在蒙蒙细雨中显得格外灵动,仿佛随时都要乘风归去。
湖面水汽氤氲,将朱楼黛瓦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中,平添了几分仙气与神秘。
楼内,游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品茗对弈,赏景谈天。
本地的老茶客们坐在临窗的位置,操着软糯的吴语,谈论着市井新闻和往昔荣光。
太渊踏着青石板台阶上楼时,正撞见个穿蓝布短打的船夫迎上来。
“先生,要坐船不?绕南湖一圈,能看全烟雨楼的倒影,还有湖心岛的芦苇荡,比在楼上看得透!”
“多谢,不用了。”
太渊笑着摆手,找了个临窗的茶座坐下。
远望湖面,见碧波千顷,湖光与天色相接,正是“轻烟漠漠雨疏疏“的南湖胜景。
太渊慢悠悠地品着茶,偶尔听几句茶客的闲谈,神色淡然,像个寻常的观景游人。
日头渐高,将近正午时分。
在烟雨楼东南方向约两百米处的一片僻静水域,一艘画舫缓缓划破碧波,在湖心轻轻荡漾。
船身挂着浅青色的帘幕,船夫划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太渊只是淡淡一瞥,便收回目光,仿佛完全沉醉在这片江南烟雨之中。
到了下午,游客三三两两走了。
这时,几艘载着官兵的大船破开水面,朝着烟雨楼方向驶来,船板上的官兵穿着军装,手里握着步枪,目光在湖面上来回巡弋,似在搜寻什么。
太渊目光投了过去。
为首的军官突然捂住额头,脸色发白:“头……头晕得厉害,还想吐……”
话没说完,就扶着船帮弯下腰,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长官,您这是晕船了吧?”旁边的士兵连忙扶住他,“这南湖的水看着平,其实浪细,好多人第一次坐大船都晕!”
另一个官兵也皱起眉:“我也有点晕,胸口发闷……”
“快!快靠岸!送医馆看看!”
几艘大船顿时方向一变,船头硬生生转了个弯,朝着岸边划去。
靠岸后,众人手忙脚乱地将船靠岸,搀扶着呕吐不止的长官匆匆离去。
这只是小插曲。
太渊坐在窗边,慢悠悠地添了杯茶。
傍晚时分,纵然还有些游人恋恋不去,但是天色已暗,而烟雨楼内又没有电灯照明。
一位穿着灰色长衫的看守人出现,友善地提醒剩下的人:“先生,天擦黑了,湖上风要凉了,再待着怕冻着。楼里要锁门了,您早些回吧。”
看守人类似于庙祝或门房,负责打扫庭院、开门锁门、照看物品,防止恶意破坏等。
太渊没有走,依然坐在位置上,不紧不慢的喝着茶。
那位看守人路过,好似完全没有看到太渊一样,自顾自地打扫起来,擦桌子、收茶具、检查窗栓,动作麻利。
“吱呀”一声带上楼门,又落下门闩离开。
昏暗的楼内只剩下太渊一人,黑暗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而那艘画舫船上的游客似乎也很喜欢南湖,始终来湖中心缓缓摇荡。
忽然,一股振奋的情绪波动顺着湖面飘来,那情绪里带着激动、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