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这才缓缓转头,浑浊的眼睛在他脸上扫了三圈,突然把紫砂壶往石桌上一墩:“陈景天的孙子?长这么高了。”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你爷爷当年欠我三壶好酒,还没还呢。”
陈默心里一松,知道这是认了。他把藏在身后的茅台递过去:“我带了两瓶,您尝尝。要是不合口味,我再去买。”
老头瞥了眼酒瓶子,鼻子里又哼了声:“茅台?你爷爷当年只喝衡水老白干,还是67度的。”话虽这么说,手却没闲着,已经把酒瓶拎了过去,塞进身后的藤筐里。
“进屋说。”老头站起身,腰弯得像张弓,“站这儿像俩傻子。”
屋里比外面更暗,墙上挂着幅褪色的猛虎图,画框边角都磨秃了。陈默刚坐下,就见老头从床底下拖出个铁皮箱,哗啦一声打开,里面全是泛黄的账本,最上面压着个红布包。
“你要的花名册,就在这里头。”老头用烟袋锅敲了敲账本,“但我不能白给你。”
陈默没急着说话,从兜里掏出一枚徽章,轻轻放在桌上:“明老说这东西是您的东西。”
老头的眼睛突然亮了,抓起徽章摩挲着:“是啊,这是我的东西。好久没见了。”
老头的烟袋锅在桌上磕得邦邦响,过了半晌才说:“王哲那小子,完全跟他不一样,心黑得像墨。你要斗他,要提防一个女人。”
陈默微微皱眉,问道:“还有女人的事。”
老头嗯了一声,说道:“是一个美到令人发昏的女人,外号叫白狐,是一个典型的蛇蝎美人,做事也是心狠手辣。”
陈默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老爷爷。”
他从红布包里掏出本线装册子,扔给陈默:“花名册上标红的,都是靠得住的老人。标黑的,要么死了,要么跟了王哲。你拿着这个,至少能知道谁是朋友,谁是刀子。”
陈默刚要道谢,就被老头打断:“别谢我。我是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也是看在你没像那些富家子弟一样,忘了本。”
他指了指墙上的猛虎图,“那是你爷爷画的,他说咱混江湖的,得有三分虎气,七分人心。”
陈默看着画上的老虎,突然明白明老为什么说这老头脾气倔——他的倔,是对旧情义的死磕,是对“理”字的认死理。
“酒我留下了。”陈默把册子揣进怀里,“等这事了了,我再给您送衡水老白干来,陪您喝三壶。”
老头没应声,只是重新蹲回槐树下,又开始看蚂蚁搬家。陈默走出巷子时回头望了眼,阳光透过槐树叶落在老头身上,像给蓝布褂子镀了层金边。
他摸了摸怀里的花名册,突然觉得这册子比砖头还沉。里面记的不只是名字,是爷爷那辈人的恩怨,是秦老这样的人守了一辈子的江湖道义。
车开出老巷时,陈默给明老发了条消息:“事办好了。”
明老回得很快:“老秦头没给你使绊子?”
陈默笑了笑,回了句:“他给了我三分虎气,七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