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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0章 四海蒙仇悲浩气(二合一)(1 / 2)

“快!不要磨磨蹭蹭的!”

刘路粗暴地推开一名动作稍慢的伤兵,连声催促集结队伍。

王僧辩被几名仅存的亲兵簇拥在中间,甲上凝结的血污与泥泞混成一团,但仍挺直腰背,勉力维持着威仪。

“少将军,快些吧!”

刘路返身凑近,语气急切:

“吴参将是死忠于我等的悍将!他的兵最硬!只要您抵达东门,振臂一呼,必能稳住阵脚!趁现在索虏主力还被巷战牵制在城西,这正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王僧辩闻言心中一振,撤往东门,依托精兵重振旗鼓,似乎确实可行。

“那人可靠么?”王僧辩的声音有些发干。

“可靠!千真万确!”

刘路拍着胸脯:

“末将以性命担保!他那两队老兵,都是当年追随王老将军在北地拼过命的精锐!绝不动摇!少将军,快下令,兵贵神速啊!高敖曹的骑兵破城后必在向这边穿插,转瞬即至!”

他一边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飞快瞥向侧后方通往城外方向的一条暗巷。

“那便快些!”王僧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悸动和那份挥之不去的、对那道可怖身影的惧意:

“能战的,都跟上!”

残兵在混乱中蠕动重组,动作仓惶。

他们大多惊魂未定,武器上的血迹未干。一名脸带稚气的亲兵,拖着受伤的腿,艰难地跟上王僧辩的步伐,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鼓起勇气,借着擦肩而过的瞬间,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蚊蚋般送入王僧辩耳中:

“少将军,刘参军的那些残兵们……”

他眼神瞟向队伍侧翼几十个盔甲相对完整、眼神却透着一丝奇异麻木的兵士:

“他们堵住了通往将军府邸那条街的巷口,说是布防警戒,可……可不太对啊……”

王僧辩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动声色地顺着亲兵的目光望去——果然!那些刘路口中派去“警戒侧翼”的心腹,看似散开在外围,实则站位极其刁钻,恰好扼住了几条通往内城核心区域,尤其是他父亲王神念中军方向的必经之路。

一种不安感升了起来。

“刘路!”王僧辩强自镇定:

“我父亲那边……”

“将军勿忧!”刘路几乎是立刻截断了他的话:

“此刻不能再考虑其他的了!老将军身经百战,坐镇核心要地,中军当一时无虞!倒是我们这里,才是高敖曹必欲除之而后快之处!”

他语气恳切,眼神却再次不受控制地、极其短暂地瞟了一眼城外某处。

就在此时!

“唏律律!”

一声长嘶带着急促的铁蹄踏水声由远及近!一匹通体漆黑、神骏非凡的健马,如同离弦之箭,竟从一处堆满瓦砾、本该被堵死的街角豁口猛地冲了出来!

这马显然训练有素,骤然闯入密集人群,竟不是惊恐乱撞,而是四蹄顿地,急促地打着响鼻在原地小范围踏步。

马鞍式样精良,绝非梁军制式,尤其马鞍侧后方不易察觉的位置,赫然烙着一个尚未完全冷却、边缘焦黑的印记,一个龙飞凤舞的“夏”字!

哗!

队伍瞬间大乱!所有目光都惊恐地聚焦在那匹马身上,恐惧瞬间攥住了每个人的咽喉!夏军的传马!?城已经破了?!高敖曹的人这么快就到了?!

刘路的反应异乎寻常的激烈!

他一步冲上前去:

“哪来的野畜!滚开!还不快滚开!惊扰了少将军,老子活劈了你!”他挥舞着佩刀去驱赶那匹黑马,声音尖利。

这个反常的动作!那烙印清晰的“夏”字!那几次不自然的、对城外方向的窥探!

还有他之前口中那句极不合时宜的关心,“少将军您在江北的家眷……可有妥善安置?乱世之中,亲族,唉……”

对!江北家眷!当时王僧辩心绪纷乱,只当他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

但这个时候细细想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升了起来!

他刘路!他早已……降夏了!

什么家眷,恐怕早已落入夏军之手!

所以他如此“忠心耿耿”地将自己引向东门,是为了活捉自己去献功?!

不过是请君入瓮的陷阱罢了!

恐惧,被背叛的滔天愤怒,瞬间压倒了先前对高敖曹的惧意!

王僧辩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瞬被点燃!

他看向刘路的眼神,不再是信任的属下,而是刻骨的仇雠。

但声音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

“刘参军。”

王僧辩慢慢抬起手,制止了身旁亲兵想要护主的动作,他向前半步,距离刘路不过三尺:

“方才你提及家眷,倒是提醒我了。”

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此去东门,情势未卜。若我父问起,便说,我在东门等他。万望我父子二人能在东门重逢。”

“呃,是!是!末将明白!一定代为禀报老将军!告知少将军在东门等候!”

刘路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快得不假思索。但就是这过快的应答,与他脸上那一闪而逝的错愕、慌乱,以及眼底深处的莫名神色,还是清晰暴露在王僧辩眼中。

他下意识答应的“告知去向”,正暴露了他根本“知道”王神念不会去东门的事实!他在撒谎!他在掩盖那个致命的陷阱!

假的!全都是假的!

王僧辩心中再无半分侥幸。

一股强烈的不耐之感翻涌上来,被他死死压住。

高敖曹的主力正压过来。前方是张开的血盆大口,直恁地憋屈!

回去?!

带着身边这十来个伤疲交加、被外围叛军隐隐监控的亲兵,强行杀穿至少数百叛军组成的封锁线,去向那杀神盘踞的城中心?

且不说能否成功,高敖曹,那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噩梦。王僧辩隔着铠甲,几乎都能感受到被那柄厚背大刀蕴含的恐怖力量撕裂时的空气震颤。

他敢吗?

不回去?留下来,假装不知?落入刘路准备好的陷阱?成为阶下囚?或者……更糟?

“将军!不能再犹豫了!请速速移步!”刘路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份被识破后的紧张被一种更深的焦躁掩盖。他几乎要伸手来拽王僧辩的臂铠!

身后,传来的不再是隐约的马蹄,而是清晰的、成规模的喊杀声!目标,正是这里!

火光是从四面八方烧起来,先是零星的几点,随即如同鬼魅般连成一片,最终汇成吞噬一切的烈焰狂涛,将漆黑的天幕烫出一个狰狞的窟窿。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滚烫的铁砂。城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者的哀嚎声,以及叛军特有的、如同狼群啸叫般的冲锋呼号,从各个方向挤压过来。

王僧辩呆呆站在这里,脸上沾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污,他手中的剑已经砍出了数不清的缺口,手臂因长时间的挥砍而微微颤抖,但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嗤!”

一支强劲的弩箭,带着刺耳的尖啸,洞穿了王僧辩身侧一名亲兵高举着的、印有“王”字标记的残破军旗!

电光火石之间,那名少年亲兵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将王僧辩向旁边一推,同时用自己的身体迎了上去!

他年轻的胸口上,赫然多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鲜血不是流出,而是汩汩地向外涌,迅速浸透了他破旧的军服,在他身下汇成一滩不断扩大、黏稠的暗红。少年的眼睛圆睁着,瞳孔因剧痛和生命的急速流逝而放大,却依旧死死地、固执地看向王僧辩的方向。他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发出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血的针,扎进所有人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