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格努斯声称感到不对劲,其实倒也不是说谎。
那是浩瀚之洋的潮汐渗透进他的血肉,流淌进他的以太脉络之中,向他展示了未来的某个节点。
于是未知化作已知,那些无法在现实宇宙中被看到和书写出来的可能性,如今在他的灵视中被残酷地揭示出来。
转瞬即逝的一瞥,一幅惊心动魄的灾难影像在以太中成形。
他看到一座巍峨的城市在瓦解,象征着人类文明的辉煌建筑群,正像断折的树枝一般,缓缓倒向地壳裂开的深渊。成千上万的生命之火在瞬间熄灭,化作回归大洋的微弱火花。
“阿塔尔……”马格努斯低语出了那个名字。
当千子军团的风暴鸟编队撕开充满静电的乌云,抵达阿塔尔巢都上空时,马格努斯悲哀地发现,浩瀚之洋确实在警告他,但这警告来得太晚。
预言已经变成了现实。
大地仍在因剧痛而痉挛,余震不断。天空中没有一丝阳光,因为全城大火产生的浓重焦油黑烟遮蔽了苍穹,将白昼强行扭转为炼狱般的黑夜。
城市里的钷素储存仓爆裂开来,燃烧的化学火焰如同一条条流淌的鲜血之河,用那种病态的、血红色的火光,照亮了这座正在死去的城市。
这里找不到停机坪,就算有地面没有破碎,此刻也是歪斜的,压根没法降落。千子的风暴鸟只能在这样非正常的黑夜中徘徊,引擎吸入着满是灰烬的空气,发出粗重的喘息。
“我们要怎么拯救他们?”
发问的是弗西斯。这位隶属于猎鹰学派的连长,平日里最擅长用念力构筑防御,此刻却只能震惊地看着下方毁天灭地的地质灾难。在他的认知中,即便是阿斯塔特,面对这种级别的崩溃也显得渺小无力。
马格努斯还未及开口,一个带着明显静电干扰的声音强行切入了千子的公开通讯频道。
“这里是十二军团伊卡洛斯号,呼叫第十五军团的风暴鸟编队。根据安格隆大人的直接指令,立即清空阿塔尔正上方的空域!重复,立即清空空域!”
马格努斯的独眼微微眯起,瞳孔中的颜色从忧伤的蓝绿色向愤怒的红色转变。他没有说话,也无需一位原体开口,身旁的阿里曼已经按下了通讯符文。
“请注意你们的言辞。我们正在对此地进行观测评估,要求我们撤离,你们需要给出一个合乎逻辑的理由。”
“理由?理由就是我们要救人,你们挡道了!”
阿里曼正准备用更加严厉的措辞斥责对方的粗鲁,一直沉默的马格努斯突然抬起了手。
“照他们说的做,阿泽克。向侧翼拉升。立刻。”
“原体?”阿里曼一愣。
“别问了,尽快动身。”
千子的风暴鸟编队虽然带着满腹的疑惑与不满,但还是执行了命令。喷气引擎咆哮着,机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雅的弧线,迅速让出了巢都正上方的位置。
就在他们刚刚撤离核心空域没多久,天穹被撕裂了。
哪怕是马格努斯,也不由得微微前倾了身体,以便更好的通过舷窗观察到外面,那只独眼紧紧锁定了云层上方。
一团燃烧的陨石以极高的速度穿破大气层,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阿塔尔巢都的主体结构笔直砸了下来。速度之快,甚至在大气中留下了一道电离尾迹。
然而,就在那团火球即将撞击巢都尖塔、将一切化为乌有之际,它违背了所有的惯性定律,突兀地停在了半空。
覆盖在表面的大气摩擦火焰散去,露出了其中的核心。
那不是陨石,也不是某种科技造物,仅仅是……一个拥有凡人女性外表的存在。
那个让马格努斯的灵视无法观察、在以太中呈现为一片空白的——利亚。
她就这样悬浮在即将崩塌的城市上空,深蓝色的长袍在充满了热浪的狂风中猎猎飞舞。
在所有千子战士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个悬浮于电离尘埃与静电风暴中心的渺小身影,缓缓抬起了双手。
理所当然,他们没有看到任何绚烂的以太之光,也感受不到浩瀚之洋的流淌。
那是纯粹的,只属于现实宇宙的力量。
金属在尖啸,声音响彻天地。
阿塔尔巢都——这座由数十亿吨塑钢、精金、陶钢、岩石混凝土构成的巨兽,在这一刻发出了仿佛被掐住脖子般的哀鸣。
若是透过鸟卜仪的电磁频谱观测,此时便会看到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不可视的磁力线仿佛被那双手从地核深处强行拽出,它们原本混乱不堪,如今则被利用起来,编织成一张对抗重力的托网,死死锁住了巢都的地基。
利亚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原本正在滑向深渊的阿塔尔巢都,就在这收紧之中止住了颓势。数千根断裂的承重柱在磁力牵引下重新咬合,巨大的地基底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托举着,在上升中发出了雷鸣般的轰响。
它在上升,它在被……从深渊中拔起。
很快,巢都的高度就上升到了原本风暴鸟所在的位置——这也是为什么千子的风暴鸟被要求离开的原因。
“那是……什么力量?”
没人能回答他。就连第十五军团最博学的学者也陷入了沉默。
他们引以为傲的知识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光凭一个人的力量,为何能阻止一座巢都的坠落?就连马格努斯都不敢说自己能做的这一点。
但这仅仅是开始。托住巢都只是第一步,她还在修补大地。
那条劈开大地、深不见底的地壳裂缝,竟然开始缓缓闭合。两侧的岩层在恐怖的磁场压力下相互挤压、融合,岩石因为高压而融化,变成了天然的粘合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