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鸭淀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战士都趴在芦苇丛中,手指扣在扳机上,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远处,日军石田联队汽艇那沉闷的马达声,像催命的鼓点一样,一下一下敲击着水面,越来越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全军紧绷如弦的时刻。
“哗啦——哗啦——”
一阵急促的划水声,却突然从伏击圈的大后方传了过来。
“谁?!”
负责后卫警戒的张大彪猛地回头,手中的AK-47瞬间调转枪口。
“别开枪!别开枪!是自己人!!”
芦苇荡分开,几艘破旧不堪的乌篷船和鹰排子,像是一群惊慌失措的鸭子,气喘吁吁地钻了出来。
船头上,站着一个五十多岁、满脸胡茬、皮肤黝黑像老树皮一样的汉子。他手里提着两把磨得锃亮的“盒子炮”(驳壳枪),头上裹着白毛巾,身上那件对襟褂子已经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
在他身后,是几十个同样衣衫褴褛的游击队员,手里拿的家伙更是五花八门:有老套筒,有鸟铳,甚至还有几把红缨枪。
这支队伍虽然看起来穷酸,但每个人眼里都透着一股子精明和悍勇,那是常年在芦苇荡里跟鬼子捉迷藏练出来的。
“老钟叔?!”
原本趴在苏勇身边的罗金宝,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惊喜地低呼了一声。
来人正是白洋淀赫赫有名的区小队队长,人称“双枪老钟”的老钟叔!
前些日子,他带着区小队的主力去外县执行护送任务,并不在淀里。刚才在芦苇荡外围听到了风声,说鬼子大举进犯,这才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金宝?!燕子?!”
老钟一眼看到了罗金宝和刘燕,眼泪差点下来:“哎呀!可算找着你们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咱们区小队让人给包了饺子了!”
老钟把船靠过来,跳上苏勇所在的指挥大船,一脸焦急:“快!快撤!鬼子的汽艇大队来了!足足五十多艘!那是铁王八,咱们这几条破枪根本顶不住!赶紧往深山里钻!”
他一边喊,一边习惯性地去拉枪栓,准备掩护大家撤退。
然而,下一秒。
他的动作僵住了。
他的嘴巴张得老大,足以塞进去一个鸭蛋。
他那双看惯了穷日子的眼睛,此刻瞪得比铜铃还大。
因为他看到了……
在他面前,在他以为“弹尽粮绝”的野鸭淀里。
原本那几十个跟他一样拿鸟铳、土枪的区小队战士,此刻正整整齐齐地趴在战壕(堆积的麻袋)后面。
而他们手里端的……
不是鸟铳。
不是老套筒。
而是清一色的、黑黝黝的、弹鼓大得吓人的……冲锋枪(波波沙)!
再往旁边看。
那十几张巨大的木排上,原本应该是堆柴火的地方,此刻却昂首挺胸地架着一个个粗大的、刷着黑漆的铁桶(没良心炮)。
而在更远处的芦苇丛里,隐约可见几个虽然穿着便衣、但其实却散发着正规军杀气的壮汉(张大彪的一营),正扛着一种奇怪的管子(巴祖卡),冷冷地注视着前方。
“这……这……”
老钟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疼!”
“老罗……燕子……”老钟结结巴巴地指着周围,“这……这是咱们的队伍?这……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天兵天将?”
“哈哈哈哈!”
罗金宝看着老钟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那叫一个爽快。曾几何时,他也和老钟一样,以为两把盒子炮就是顶配了。
“老钟叔!”罗金宝一把拉过苏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就是把安新县城打下来,杀了斋藤,给咱们送来这批‘神兵利器’的——八路军独立第一旅旅长,苏勇!苏总司令!”
“苏……苏旅长?!”
老钟浑身一震,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却一身英气逼人的长官。他在外县执行任务时,就听说了晋西北出了个“苏魔头”,打得鬼子闻风丧胆。没想到,真人竟然就在眼前!
“首长好!!”
老钟慌忙把双枪往腰里一插,立正,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手都在微微发抖。这是激动的,也是被这场面给震慑的。
“老钟队长,辛苦了。”
苏勇微笑着回礼,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土八路”而有丝毫轻视。他主动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老钟那双粗糙的大手。
“久仰大名。白洋淀能坚持到现在,全靠你们这些老英雄撑着。”
“哎呀……首长折煞我了!我就是个打渔的,带几个弟兄瞎闹腾……”老钟脸涨得通红,受宠若惊。
他偷偷瞄了一眼苏勇身后,只见那些警卫员身上挂着的手雷、背着的步枪,随便拿出来一件,都比他腰里的盒子炮强上百倍。
“这就是正规军啊……”老钟心里感叹,“跟人家比,咱们以前那就是叫花子要饭——瞎凑合!”
“老钟叔,既然回来了,那就归队吧。”
苏勇指了指旁边堆积如山的弹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