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尚且贪生,奈何人而不自知?飞蛾扑火,非火之过,乃蛾之痴也。
执着于虚妄的幻梦,以至粉身碎骨,岂非天下至愚?”
然而,这转瞬即逝的文人式的悲悯,立刻便会被铁一般的现实,和冰冷的命令所覆盖。
在他的缜密指挥下,一队队被俘的老人、妇女和孩童,像牲畜一样被粗糙的绳索串联起来,在明军辅兵毫不留情的呵斥与鞭打下,
哭喊声、哀求声、孩童的啼哭声汇成一片,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地开始了前往锦州方向的、漫长而绝望的苦难迁徙。
这短短五日之内,明军胜利推进的身后,留下的是一片片化作焦土、死寂无声的村落,是道路两旁堆积如山、任由乌鸦啄食的无头尸体
所有首级都被作为硬通货的军功凭证仔细割下,是一条用浓烟、鲜血、眼泪和绝望铺就的、名为“征服”的猩红地毯。
终于,在第五日的傍晚,血色的夕阳将天边云彩,染得如同泼洒的胭脂,
孙传庭和左良玉率领着战旗虽略显残破、但士气依旧高昂的大军,抵达了此行的最终目标——朝鲜王城,汉城。
当这座城池那略显单薄的轮廓,在夕阳余晖中逐渐清晰时,即便是久经沙场、见惯了生死与城郭变幻的二位将军,
端坐于马背上的身形也不由得微微挺直,眼中闪过一丝不同于前的凝重。
与之前遇到的那些最大不过相当于,大明境内繁华镇甸的“城池”相比,眼前的汉城,总算有了一点作为一国之都的微弱气象。
那城墙虽然远不及,大明京师那般雄壮巍峨,甚至相比中原许多大县的城墙,都显得低矮单薄,
但总算是由相对规整的,青色条石垒砌而成,墙垛、马面、城门楼等防御设施一应俱全,具备了基本的防御功能。
城墙上影影绰绰、来回走动的守军士兵,也终于大部分穿上了略显陈旧,但还算完整的皮甲或镶嵌着铁片的札甲,
他们手中紧握的,也多是制式的长矛、腰刀,而非之前常见的、可笑的农具。
更引人注目的是,城头上那些簇拥在一起的守军将领、文官以及贵族模样的人,他
们的脸上虽然清晰地刻满了恐惧与焦虑,嘴唇因紧张而发白,但眉宇之间,竟然还顽固地残留着一种莫名的、近乎荒谬的自信,
仿佛他们手中还紧紧攥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杀手锏或救命稻草,仍有与城下这支连战连捷、煞气冲天的大明雄师,一较高下的荒唐底气。
城墙上这些人这种,死到临头的虚张声势,反而透露出一种,极不寻常的气息。
左良玉眯起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用马鞭的鞭梢遥指着汉城,那在暮色中显得有几分肃穆的城墙,咧嘴对身旁并辔而立的孙传庭笑道:
“嘿!老孙,忙活了这么多天,总算见到个像点样子的龟壳了!看来这朝鲜王是把压箱底的本钱都堆到这汉城了,没全都败光嘛。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就这?这城墙厚度,够咱们的轰天雷炸几轮的?两轮?还是三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