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沿着第七维护通道快速移动,脚步在空旷的金属廊道里回荡。刚刚净化蚀铁虫群消耗不小,但他不敢停歇。点b——那个未知的生命反应,像一根细小的尖刺,扎在他的感知网络里。低活性,但具有隐蔽性。在经历了虫群的袭击后,他对任何“未知”都抱持着最高的警惕。
通道比通往防御节点的路径更加破败,照明系统大半失效,只有零星几盏应急灯投下惨淡的光晕,映照出墙壁上大片干涸的、如同沥青般的污渍,那是高度凝结的寂灭能量残留。空气冰冷,带着一股陈腐的金属锈味。
【接近目标区域。生命信号源位于前方五十米处,左侧分支通道内。信号微弱,波动异常。】晶体冷静地提示。
卢卡斯放缓脚步,收敛自身能量波动,如同潜行的猎手。他靠近分支通道的入口,向内望去。
里面是一个小型设备维护间,原本存放工具和备用零件的架子东倒西歪,各种金属零件散落一地。而在房间的角落,一堆破损的线缆和金属板
那身影不大,约莫半人高,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淡的、仿佛被烧灼过的黑灰色,表面布满粗糙的裂纹,几乎与周围的废墟融为一体。它一动不动,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卢卡斯能感觉到,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恐惧和痛苦的精神波动,正从那个身影中散发出来。
不是蚀铁虫那种纯粹的毁灭欲望,而是一种……受伤生命的哀鸣。
卢卡斯谨慎地释放出一丝温和的探测能量。那身影猛地颤抖了一下,像是受惊的幼兽,试图往废墟深处缩去,但显然已经虚弱到无法移动。
“别怕。”卢卡斯用精神意念传递出安抚的信号,同时缓缓靠近。他周身的金光收敛到最低,避免刺激到这个脆弱的生命。
随着距离拉近,他看清了。这是一个……火种生命体。或者说,曾经是。它的形态依稀能看出类似人形的轮廓,但原本应该明亮燃烧的火种核心,此刻黯淡得只剩下一小撮微弱的火星,仿佛随时会熄灭。它的“身体”被一种黑灰色的物质覆盖、侵蚀,正是这种物质在不断地吞噬它残存的生命力。
寂灭污染。而且是非常深度的侵蚀,几乎将这个火种生命从内到外都“石化”了。
【目标分析:火种生命体,个体微小,型号识别……‘工蜂-IV型’,非战斗单位,通常负责熔炉内部精细维护。生命体征极度微弱,遭受深度寂灭污染,污染覆盖率超过92%,核心濒临熄灭。】晶体的声音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客观。
一个在寂灭之环肆虐时,没能逃脱,被遗弃在熔炉内部的低级维护工蜂。它竟然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依靠着一点点残存的能量,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卢卡斯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是怜悯,也是愤怒。对寂灭之环的愤怒,对这场灾难的愤怒。
他能感觉到,这个微小火种传递出的,不仅仅是痛苦,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对“光”的渴望。就像在无尽寒冬中即将冻僵的人,本能地追寻一丝温暖。
直接净化?以他刚才对付蚀铁虫的方式,那点残存的火星会瞬间湮灭。放任不管?它很快就会被彻底吞噬,或者变成另一种更可怕的、被寂灭完全支配的怪物。
卢卡斯蹲下身,尝试着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最纯粹、最温和的源火生命力,如同初生的晨曦,轻轻点向那工蜂被侵蚀的身体。
嗤……
一丝黑气从接触点冒出,工蜂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啸,精神波动中的痛苦骤然加剧。那黑灰色物质如同有生命的活物,抵抗着生命能量的侵入。
不行!太粗暴了!卢卡斯立刻撤回了能量。
他看着那微弱的火星,仿佛看到了艾莉森牺牲时,那坚定而温柔的眼神。守护,不仅仅是消灭威胁,也包括拯救每一个可以拯救的生命。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不再试图从外部净化那些侵蚀物质,而是将自身的心神,通过那丝源火的连接,小心翼翼地探向工蜂那濒临熄灭的火种核心。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意味着他将自己的精神与一个被深度污染的灵魂直接接触,稍有不慎,寂灭的寒意就可能顺着连接反向侵蚀他的火种。
但他相信源火的力量,也相信艾莉森选择他时,所看重的某种特质。
他的意识穿过层层冰冷的、充满绝望和死寂的污染层,如同在黑暗的冰海中下潜,终于触碰到了那一点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光芒。
那光芒感受到外来者的接触,先是恐惧地收缩,但很快,它感知到了卢卡斯传递过来的、毫无恶意的温暖和一种同源的生命气息。它犹豫着,试探着,如同幼兽舔舐陌生的手指。
卢卡斯没有强行灌输能量,只是持续地、温和地包裹着那点火星,用自己的火种气息去滋养它,告诉它:光,回来了,你可以不用再害怕了。
这是一个缓慢而耗神的过程,远比暴力净化要艰难得多。卢卡斯的额头再次渗出汗水,精神高度集中,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种微妙的平衡。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那点微弱的火星,仿佛鼓起了最后的勇气,开始主动吸收卢卡斯传递过来的温暖。它的光芒,极其缓慢地,但确实地,变得明亮了一丝。
覆盖在工蜂体表的黑灰色物质,似乎因为这内部核心的微弱复苏而受到了抑制,虽然并未消退,但那种不断蔓延吞噬的势头停了下来。
有效!
卢卡斯精神一振,继续保持着这种温和的滋养。他不知道能否彻底救回这个工蜂,但至少,他暂时稳住了它的状态,给了它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目标生命信号稳定,微弱增强。污染扩散停止。】晶体汇报,【该方法效率低下,不建议大规模应用。】
“我知道。”卢卡斯在心中回应,“但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尽力。晶体,标记这个位置,稍后尝试将它转移到生态穹顶附近,或许那里的环境能帮助它自然恢复。”
他不能在这里耗费太多时间。确认工蜂暂时稳定后,他缓缓收回了心神连接。虽然疲惫,但成功挽救一个微小生命带来的慰藉,稍稍冲淡了连续战斗的紧张。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角落里的微弱光点,转身离开了维护间。
下一个目标,点A,高浓度寂灭残留。那是一个需要“硬实力”去清除的威胁。
当卢卡斯根据导航来到第三能量输送管道节点时,立刻感受到一股阴寒粘稠的气息。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黑色颗粒,管道壁上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沥青般的凝固污染物,它们甚至还在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堕落气息。仅仅是站在这里,卢卡斯就感到胸口的火种一阵不适,光芒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远程净化,这是晶体的建议。
卢卡斯退出到安全距离,再次引动源火之力。这一次,他不再需要任何保留。璀璨的金色光芒在他手中汇聚,化作一道炽热的光柱,如同审判之矛,射向那团巨大的污染物核心!
轰!
光与暗的碰撞爆发出无声的轰鸣。寂灭残留物在源火的灼烧下剧烈翻滚、蒸发,发出凄厉的能量尖啸,黑烟滚滚,但又在源火持续的能量输出下被迅速净化、消散。
这个过程比修复空间裂口要“轻松”一些,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能量对抗。源火对寂灭能量有着天生的克制,只要力量足够,净化只是时间问题。
几分钟后,管道节点处的阴寒气息彻底消失,墙壁和管道恢复了金属本色,虽然布满伤痕,但至少不再有污染的痕迹。
【点A,寂灭残留已净化。该区域能量输送效率预计提升15%。】
卢卡斯微微喘息,连续动用源火力量,即使有起源之火的支持,对他的精神负荷也是巨大的。他看了一眼晶体投射出的全息图,入口区域的主要威胁已经清除。但熔炉内部,还有更多的红点散布在远方。
就在这时,晶体发出了新的提示。
【首批回归火种已进入熔炉引力圈范围,预计三十分钟后抵达预设登陆港。引导信标运行正常。】
卢卡斯精神一振,立刻下令:“晶体,将我的欢迎讯息发送至公共频道,并开启一号登陆港所有引导灯光。我亲自去迎接他们。”
他需要让那些在黑暗中漂泊了不知多久的同胞,在抵达的第一时间,就看到光,看到希望,看到……守护者的身影。
卢卡斯启动传送,身影消失在管道区域。下一刻,他出现在了熔炉外壳的一个巨大平台上。这里正对着回归通道的方向,平台边缘,巨大的引导灯塔已经亮起,温暖的光芒刺破虚空中的暗淡。
他站在平台边缘,望向星空深处。那里,已经可以看到一片越来越近、越来越明亮的金色光点,如同迁徙的星鸟,正朝着家的方向,奋力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