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海说完,又转向张律师,微微颔首:“张律师,我孙儿年轻气盛,一时糊涂,他的事,就劳您多费心了。”
张兴才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是职业性的冷静,他回应道:“赵老,您放心。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厘清案件事实,是律师的职责所在。我会依法尽职办理。”
此刻,站在楼道口的杜明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当他的目光与张兴才接触时,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凛。张兴才这个名字,在公安系统内可谓“如雷贯耳”,他是海城律师界公认的“刑案鬼才”,尤其擅长从程序细节和证据链的薄弱环节入手,以犀利的辩才和精准的法律适用而闻名,不少看似铁板钉钉的案件,都在他手上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逆转。他的出现,无疑意味着这场较量将升级到一个更专业、更复杂的层面。
杜明渝心中念头急转,但脸上却不动声色,没有主动上前,只是静观其变。
张兴才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位主管公安的副区长,他低声与赵德海耳语两句后,便独自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到杜明渝面前,主动伸出手:
“杜区长,您好。久仰大名。我是天盾律师事务所的张兴才,依法接受赵帆先生家属的委托,担任其辩护律师。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您,虽然场合不太令人愉快。”
杜明渝与他轻轻握了握手,平淡而官方:“张律师,你好。久仰。”
寒暄过后,张兴才立刻切入正题,丝毫不拖泥带水:“杜区长,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三十九条的明确规定,辩护律师有权同在押的犯罪嫌疑人会见和通信。我的当事人赵帆目前已被贵局控制,家属十分焦虑。我正式提出申请,要求立即会见赵帆先生,了解情况,为他提供法律帮助。”
杜明渝早已料到他会提出此要求,心中已有预案。他摇了摇头,用同样专业的语气回应道:
“张律师,您说的条款我们非常清楚,也充分尊重和保障律师的执业权利。但是,请您也理解,目前案件仍处于侦查初期的关键阶段。犯罪嫌疑人赵帆涉嫌的是故意杀人罪,案情极其重大、复杂,社会影响极其恶劣。虽然该案不完全符合《刑事诉讼法》中关于危害国家安全等特定案件需经许可才能会见的硬性规定,但考虑到本案的极端严重性和侦查工作的紧急性与特殊性,为防止可能出现的串供、毁灭证据或其他妨碍侦查的行为,确保案件能够顺利、公正地办理,我们根据相关司法解释和精神,依法有权在四十八小时的法定窗口期内,视情况安排会见时间。这并非刁难,而是出于对案件负责的态度。请您和家属耐心等待,我们一定会尽快、依法安排您的会见。”
张兴才听完,看了杜明渝几秒钟,这种敏感重大的案件初期,警方基于侦查需要延迟安排会见,虽非常规,但在实践中并非没有先例,硬碰硬并非上策。他迅速权衡利弊,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点了点头:
“好。杜区长,我理解贵局办案的难处和程序要求。我们愿意遵守规定,积极配合。但也希望贵局能够体谅家属心情,在法定时限内,尽快安排我会见当事人。这对于保障赵帆的合法权益至关重要。”
“这是自然,程序到位后,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杜明渝公事公办地答道。
另一边,赵才福看着张律师“无功而返”,忍不住凑到赵德海身边,压低声音抱怨道:“爸!您请的这律师到底行不行啊?连个人都见不到!这钱花得……”
“闭嘴!你懂什么!”赵德海低声呵斥,眼神严厉,“张律师是这方面的权威!他自然有他的策略和考量!现在一切都要听张律师的安排,你给我沉住气,别添乱!”
张兴才走回赵家父子身边,显然听到了赵才福的嘀咕,但他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对赵才福解释道:“赵先生,请您冷静。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您要清楚,赵帆涉嫌的是故意杀人罪,这是最严重的刑事犯罪之一,根本不符合取保候审的任何法定条件。现阶段,我们的首要目标不是也不可能让他马上出来,而是确保他在侦查阶段的合法权益不受侵犯,为后续的辩护打下坚实基础。急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指挥中心内,孙哲文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外面大厅的动静渐渐平息,又抬眼望了望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抬手看了看腕表,对身旁的李国栋和政法委书记李中林说道:“天都快亮了,看来短时间内很难有突破性进展。我们都先回去稍作休息,准备白天的工作吧。这里交给杜区长他们。”
李国栋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点头道:“走吧走吧,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们在这里守着也于事无补。”他说完,率先起身向门外走去。
当李国栋经过大厅等候区时,一直焦灼等待的赵德海立刻站起身,脸上堆起谦卑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笑容迎上前:“李书记……”
李国栋脚步未停,只是扫了赵德海一眼,瞬间制止了他后面想说的话:“老赵啊,出了这种事,谁都不愿意看到。但你要相信法律,相信公安机关会依法公正处理。耐心等待调查结果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赵德海只能连连弯腰点头,嘴上应着:“是,是,是,我相信政府,相信法律……”
然而,在李国栋转身的刹那,他脸上那副卑微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对他而言,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青云山宅院腾退的麻烦还没解决,最疼爱的孙子又卷入了人命官司,简直是流年不利!
孙哲文和李中林紧随其后,两人径直从赵德海身边走过,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瞥向他一下,完全视其为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