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不像是来听儒修的,倒像是什么江湖浪荡的剑仙。
“这位师兄,书院之内,还请慎行。”
一名身着天玑书院制式儒衫的年轻弟子上前,对着陆昭拱了拱手,言语间颇为客气,眼神却带着几分审视。
陆昭闻言,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将葫芦收起。
他此行,不过是来走个过场。
掌门那老头子,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他来这书院当什么交换生,参加什么“课业讲习”。
若非雅师姐和大师兄百般劝说,还许诺了各种好处,他才懒得动弹。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便随着人流,走向了讲习大会的主会场。
天玑书院的讲习大会,设在一片开阔的杏林广场。
广场中央,是一座由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的高台,四周坐满了来自各地的儒修与书院弟子。
陆昭寻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上的老夫子摇头晃脑,讲着那些他早已烂熟于心的《道经》注疏。
他正听得昏昏欲睡,忽然,身旁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看,是温师姐!”
“她怎么来了?今日不是她主持讲习吗?”
陆昭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女子,正提着裙摆,姿态灵动地穿过人群。
她身着一身裁剪合体的青色儒袍,长发用碧玉簪挽着,几缕发丝垂落在她白皙的颈侧,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她并未走向高台,反而也寻了个角落,
在他不远处的一棵杏树下坐了下来,甚至还从袖中摸出了一本...话本。
陆昭看着她,眉梢微挑。
这位莫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天玑书院第一才女,温蕴?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人长得温婉漂亮,行事却与这满座的之乎者也,格格不入。
有点意思。
台上的老夫子讲得口干舌燥,终于到了最后的环节——论道辩经。
“今日之题,为‘道法自然’。诸位可有高见?”
话音刚落,一名衣着华贵的青年便站起身,朗声道:
“学生以为,道法自然,当是顺应天道,体悟四时更迭,以求天人合一。”
此言一出,引来一片附和。
“非也,”又一人起身反驳,
“顺应天道,乃是消极避世。我辈修士,当是逆天而行,与天争命,方为大道!”
两方引经据典,唇枪舌舌剑,争得是面红耳赤。
陆昭听得直打哈欠。
而他身旁不远处,那位温蕴师姐,依旧看得津津有味,不过看的不是台上,而是她手里那本话本。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温婉的声色响起,
“依我看,诸位的见解,都落了下乘。”
全场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棵杏树之下。
只见温蕴不知何时已合上了话本,她站起身,拍了拍儒袍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对着台上微微一笑。
“道法自然?在我看来,不过四个字——”
她顿了顿,清亮的眸子扫过全场,最后,竟落在了陆昭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我想怎样,便怎样。”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让整个广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台上的老夫子气得胡子乱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
“胡闹!简直是胡闹!”
温蕴却不以为意。她甚至对着陆昭,遥遥举起手中的话本,晃了晃。
陆昭看着她,忽然笑了。
他站起身,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缓步走上高台。
他没有看那些目瞪口呆的夫子与弟子,只是拿起案上的一支狼毫笔,蘸饱了墨。
然后,转身,在那面巨大的、用来记录讲习要点的白玉屏风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行大字。
“剑来,酒来,快哉。”
写罢,他将笔一丢,拿起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
随即,在满场死寂之中,对着杏树下的温蕴,遥遥举杯。
那一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杏花落了满肩。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
所谓的知交莫逆,兴许便是如此。
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知对方是同道中人。
都是这循规蹈矩的世间,不合时宜的,自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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