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刀子似的刮过辽东城,积雪足有半尺深,将整座城池捂在一片寂静的银白里。
竹叶轩主导的大规模建设已近尾声,街道平整宽阔了许多,积雪被扫到两侧,露出青黑色的石板。
偶尔有驮着木料的牛车吱呀碾过,或是几队裹着厚袄,手脚冻得通红的高句丽战俘在监工带领下,沉默地修补着最后几段城墙或官衙的基址。
空气中少了刺鼻的灰土味,只剩下凛冽的寒气,以及远处工坊飘来的稀薄煤烟。
柳家别院的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隔绝了窗外的酷寒。
柳叶坐在书案后,手里捏着一封刚从倭国辗转送抵的信。
信纸带着远洋的潮气,字迹是王玄策一贯的清晰利落。
看着看着,柳叶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哭笑不得的无奈。
信不长,就一件事。
王玄他们在倭国难波津东南的山地里,发现了极可能是大矿脉的银苗,且伴生有金铜!
他们已经初步探矿已耗费时日,若要彻底摸清矿脉走向,储量及开采难度,非短时可成。
王玄策请命留在倭国,带领勘探队和部分护卫继续深入,待来年二月中冰雪稍融,探明基本情况再行返回复命。
信末还提了一句,随信附上的是用新发现矿石简单熔炼出的银饼小块,请东家过目。
柳叶放下信,拿起随信木匣里那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表面粗糙暗淡的银块,在指尖捻了捻。
分量倒是足。
他随手将银块丢回匣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这王玄策……
还真是个能钻山的耗子。
派他去倭国,本是依着犬上御田锹提供的旧闻去碰碰运气,没成想真让他刨出东西来了。
倭国多金银,唐人海客间早有流传,只是具体位置语焉不详。
王玄策这一留,就是数月不归,倒是把“领航号”当成了据点。
竹叶轩的其他海船,已从倭国往返辽东两次,运回些漆器、硫磺、木材,唯独王玄策和他的旗舰,还有张翰、赵文远那支精干的勘探队,扎在倭国那深山老林里没挪窝。
“也好,既然发现了苗头,不探个明白,反而不美。”
银矿,尤其是大银矿,无论对竹叶轩的财力,还是对大唐未来的钱袋子,都意义非凡。
王玄策沉得住气,倒是合他的心意。
刚放下笔,门外传来褚彦甫压低的通报声:“东家?”
“进。”
褚彦甫推门进来,带进一股寒气,他跺了跺靴子上的雪泥,搓着手靠近火盆。
“盘山港铁老丈那边递来话,新一批五艘海船,龙骨已合,船板铺了大半,开春前下水没问题。”
“铁老丈问,您要不要抽空过去看看?他说这次有几处榫卯结构改了改,吃水更稳当。”
柳叶头也没抬,目光落在桌角另一份关于河东“云栖苑”预售情况的简报上。
“不看了,告诉他,按他拿手的来,下水时让孙仁师带人去验就行。”
褚彦甫应了声是,看着柳叶的脸色,见他并无其他吩咐,便安静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他知道,最近东家心思大半都在内院。
辽东这边,只要盘山港船厂、白岩城工地、还有各地的田庄、工坊按部就班运转,东家便懒得多费心神。
书房重归安静。
柳叶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线缝隙,冷风立刻灌入,吹散了屋内的暖意,也让他精神一振。
院中几竿青竹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腰,池塘结了厚厚的冰。
他看了一会儿雪景,关上窗,转身出了书房,径直往后院走去。
后院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比书房还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和干果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