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圣人还是秦国公,刚刚平定京畿道,定都长安。
没想到,这粟特商贾,这么早就来长安了。
见他定居已久,为人还算有礼,李红娘不由问起他姓名、祖籍、户等、家庭状况。
粟特商人实话实说,并未夸海口。
李红娘心生好感,忍不住提醒道:“你若想娶汉女,按律,不得带出大秦境内。”
这是圣人所定,大秦女子不得随意嫁去别国。相反,异国来客,在大秦生儿育女,可入大秦户籍。
粟特商贾颔首,表示明白,他定居长安八年,早就打算娶一个汉女,就此安家落户——他母国康居,陷入战火之中,民众流离失所,他可不想回去,遭受兵燹之灾,甚至沦为突厥人奴隶。
还是长安好,天下第一等大城,要什么有什么,又有圣人坐镇,太平无事,治安清明。
两人相谈良久,李红娘把他信息记录下来,夹在鸳鸯谱中,答应给他说媒。
这一耽搁,到了申时,李红娘看一眼日头,连忙回返延寿坊。
再晚一刻,暮鼓敲响,西市关闭,武侯们巡视大街,可得赶人了。
刚到自家门外,还没喝口茶,忽见邻居家新妇梨花带雨,向她哭诉,夫君苛待。
李红娘神色一肃,这可不行,这条红线是她牵的,可不能造就一双怨偶。
细问之下,她松了口气,并非什么大事,也不是新郎殴打谩骂,而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外加夫妇俩床笫之欢不和谐。
她忍不住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你夫君他……不举?”
新妇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倒也不是,只是他……太快了……”
李红娘早为人妇,对此心知肚明,好言安抚一番,带着她回返新家,直言不违。
“女子初嫁如新柳,当以春露养,怜香惜玉。”
“怎能日夜拌嘴,因小事莽撞苛责,闹得鸡犬不宁?”
新郎面红耳赤:“我也知,只是……性急了些……”
李红娘抿嘴一笑,把捣衣杵塞入新妇手中,低声道:“这东西初用时磨人,过了旬月,便得心应手了。”
说着,她又从袖子里掏出一角药包,递给新郎。
“这是西域胡人所赠,合欢香,你们夫妇俩大可一试。”
李红娘意味深长道:“床头吵架床尾和,耳鬓厮磨,铁杵磨成针,胜过千言万语。”
一番话,直把夫妻俩说得抬不起头来。
夕阳西下,到了酉时。
李红娘回返家中,张罗着相夫教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她坐在桌案前,翻开一本崭新册子,封面上“大衍历”三个楷字,泛着墨香。
这是圣人命人颁发的新历法,比从前所用《天佑历》准确得多。
不光年、月、日划分得一清二楚,还有二十四节气、各大节庆一目了然。
据说,这《大衍历》还可预测天狗食日、食月,分毫不差,也不知是真是假。
如今,整个长安城广为流传,但凡官吏、士子、商贾,乃至农人,都想方设法购一本,确认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