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渐凉时,阿婆提着一盏旧马灯来寻他,灯芯跳动的光在石板路上投下细碎的影。“夜里潮露重,带件厚衣裳。”阿婆把叠得整齐的蓝布衫递过来,指尖触到他的手背,像触到一片温热的海,“你爹当年守船,我也是这样给他送衣裳,他总说夜里的海最静,能听见浪里藏着的话。”年轻人接过衣裳披上,布面还留着阳光晒过的暖,他跟着阿婆往海边走,马灯的光映着海面,把粼粼波光剪成一段段流动的碎金。
走到“永安号”船尾时,老舵手正坐在石阶上抽旱烟,烟杆上的铜锅泛着旧光。见他们来,老舵手磕了磕烟袋,指着船舷上新刷的漆:“今儿补的漆,用的是你爹当年选的桐油,晒透了能管十年。”年轻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新漆的船舷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和旧船板的纹理渐渐融在一起,像时光在这里打了个温柔的结。老舵手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枚磨得光滑的铜哨:“这是你爹当年的唤鸟哨,相思鸟听见这声儿,就知道该回巢了。”
年轻人接过铜哨,哨身还留着老舵手手心的温度。他试着吹了一声,清越的哨音掠过海面,远处林子里果然传来相思鸟的回应,一声声,像在诉说着什么。阿婆笑着说:“你看,连鸟儿都认你爹的哨音。”年轻人望着海面,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曾这样吹着哨子,带他在海边捡贝壳,那时的风也是这样软,浪也是这样轻,只是那时他还不懂,父亲望着海的眼神里,藏着多少对家的牵挂。
夜深了,村民们陆续回家,年轻人却想再守着“永安号”坐会儿。他躺在船舱里,枕着父亲当年用过的旧棉絮,能闻到淡淡的海水味和木头香。月光从舱顶的小窗照进来,落在父亲留下的海图上,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都是父亲走过的航线,每一个红点旁,都写着小小的备注——“今日浪平,适合归航”“此处有暗礁,需绕行”。他指尖抚过那些字迹,忽然觉得父亲从未离开,就像这船、这海、这相思湾的每一颗红豆,都带着父亲的气息,在时光里静静守护着。
天快亮时,年轻人被海浪拍船的声音唤醒。他起身走到船头,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相思鸟的叫声在晨雾里格外清亮。不一会儿,阿婆和几位村民扛着新晒的渔网走来,老舵手也推着装满淡水的木桶,笑着说:“今儿风好,正好试试船。”年轻人点点头,解开缆绳的那一刻,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变得轻盈——不是卸下了牵挂,而是明白了牵挂从来不是负担,是父亲留下的力量,是村民们给予的温暖,是这片海赋予的使命。
“永安号”缓缓驶出港湾时,朝阳正好跳出海面,把海面染成一片金红。年轻人站在船头,手里握着那枚铜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