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容终于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听不出波澜,“你很清醒,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清醒。这很好。”她轻轻颔首,“清浅的性子像我,认定的事,旁人很难拉回来。她选择你,自然有她的道理。”
她话锋微转,虽未明说,但已然将女儿的心意摆上了台面,同时也将更大的责任无声地压了过来。
“但是,小夏,”她凝视着夏禹,“‘处理好’三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需要足够的实力和决断。清源可以成为你的助力,但前提是,你值得这份投资。我欣赏你的担当,也更看重你的能力。别忘了,你承诺要给出的‘交代’,听众不止清浅一个。”
这话里的意味不言而喻——她不一定认可他的态度,但更看重结果。她默许甚至支持的前提,是他必须证明自已拥有兑现承诺的能力。
夏禹坦然接受这份压力,点了点头:“我明白,唐姨。”
“而且..”唐婉容稍作停顿,“清源集团,未来我会逐渐放手。但它只能是清浅的,也必须由清浅来接手。这一点,我希望你始终清楚——至少在我还掌舵的时候。”
“唐姨,您想得太多了。”夏禹语气平稳,没有丝毫波动,“从一开始,我就对清源没有半分想法。我能认识清浅,最初是因为熙然。”
唐婉容唇角微勾,她自然清楚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柳熙然负气离家出走投奔夏禹,柳中源怒不可遏,而她稍作调查,便从江城一路关注到了淮州。
“老柳的性子,可没我这么好说话。”唐婉容淡淡地提醒道。
“虽然这样说或许显得不够磊落,”夏禹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坦诚,“但如果柳叔的态度始终非常强硬...某种程度上,对我反而有利。”
“很自信啊。”唐婉容当然明白他话中的机锋,却也不点破,“老柳只是脾气爆了些,但他并不傻。”
夏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唐姨,我明天一早会去见柳叔。”
“和我们刚才谈的内容有关?”唐婉容挑眉。
“不,”夏禹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劝他,去看看熙然的比赛,认真地肯定她一次。”
“主动去缓和别人的父女关系...这反而会增大你未来的难度。你可要想清楚,我和柳中源的情况,并不相同。”唐婉容语气平淡却带着审视。
“唐姨,这是对熙然好,而不是对我好。”夏禹清楚地表明立场,“今年孟姨的忌日,我会陪熙然一起去。到那个时候,我这边该处理的事情,应该都已经结束了。”
“你反而把老柳放在了最后?”唐婉容饶有兴致地向前倾了倾身子,“为什么?”
“因为形势。”夏禹的回答简洁而冷静,“只有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形势明朗,我才能真正压住柳叔的脾气。这样才能和他正式地谈一谈——没有任何愤怒的对话。”
他顿了顿,目光坦诚地看向唐婉容,继续说道:“而且,唐姨,我不能说我所有的决定都毫无私心。但面对她们...我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必定是以她们为最优先。这是一种责任,也是我的底线。”
“倒是我显得太过功利了。”唐婉容毫不避讳地承认,语气甚至带着自嘲,“若换作是我处在你的位置,手段或许会比你现在更狠、更不留情面。”
“唐姨...”夏禹语气无奈。他明白,这是唐婉容用一种近乎“自污”的方式,来缓和刚才对话中略显尖锐的试探,巧妙地弥合了两人之间那微妙的距离——以及她偶然说错话所带来的谈话节奏弱势。
她总是能如此自然而从容地弥补回来。
“当然,仅从结果来看,”夏禹也顺势放低了自已的姿态,温和地接过话头,“我方才那番话,也不过是道貌岸然罢了。”
他以此表明,他在乎唐清浅,也愿意为了这份在乎,而谦逊地退让一步,不再抓住对方言语上的任何“失误”加以追问。
“好了,”唐婉容微微一笑,那笑容恰到好处地融化了先前对话中的严肃与计算,她显然完全领会了夏禹递出的台阶,“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路要走,我们做长辈的,在旁边适时扶一把就好。去吧,她们该等急了。”
夏禹他起身,微微颔首,转身走向休息区。
唐婉容看着他挺拔却并不显张扬的背影,目光在他与正抬头望来的女儿之间轻轻扫过,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神色,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低头轻轻吹了吹杯中的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