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究竟过了多久呢?
宫泽怜不知道。
她只是在黑暗中伫立着,反复地看着自已的头发疯长、肌肤苍老、身体糜烂生蛆,最终又化为一捧捧尘土。
从年轻到衰老,从死亡到幻灭,她一直在持续着这个过程,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持续着这个循环。
但因为在黑暗当中实在是待的太久太久,她并不知道自已经历这样的过程究竟经历了多少次。
况且宫泽怜也没有心思去思考那些东西。
因为她的情绪,她的思想,她的记忆,她一切的一切……都沉没在了那个雨天。
那个让她绝望到了极点的雨天。
她没有办法不去想自已曾经收获到的所有开心、安慰和幸福。
同样的,她更加没有办法不去想少年那决绝的表情,那些冰冷的话。
每每想起那个即便面对自已的释放的所有恶意与抗拒,也始终毫不犹豫地靠近自已、拥抱自已的少年,宫泽怜的心中始终洋溢着幸福。
可同样的,每当她回想起那个把自已拒之千里之外,哪怕自已跪倒在地恳求也未曾有丝毫动摇的少年时,心中的悲伤与绝望也只会更多更多。
她不知道自已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也不太愿意去追究。
她只记得自已当时嚎啕大哭得几近昏厥,就连离开学校的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的。
后面自已似乎又独自一人生活了一段时间,但又像是没有。
后面是回到了家里还是去了其他的什么地方她也不记得了。
现在这种情况,说是自已死掉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反正都无所谓了。
反正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在乎自已了。
同学、老师、亲戚、父母,没有一个人在乎。
就连自已最喜欢最在意的那个人,在那个下雨天也和自已彻底断绝了来往的希望,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但其实她并不怨恨少年,因为她知道忘记那些事情并不是少年的错,反而是自已太过于咄咄逼人。
但在那件事情发生后,对自已来说待在哪里都已经没有区别了,不管是天堂也好还是地狱也罢,对自已都一样。
她已经不想面对任何人了。
就待在这片混沌,就这样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以未知的方式死去,永远不醒来。
但……虽然自已很想表现自已这样的豁达……
可是……可是……
宫泽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已的心口,两行泪水再次顺着她面庞的弧度滑落而下,滴在她水手服的衣襟上。
可是自已果然……还是在意阿影的……
自已果然还是渴望和阿影在一起,渴望能够和阿影一起上学下学,渴望自已自卑的时候,阿影也依然能够摸着自已的头,露出阳光的笑容讲笑话安慰自已……
渴望……回到过去的幸福日子。
可是她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个在自已生命当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以后只会有不在乎、甚至于是厌弃自已的苏影了。
“阿影……阿影……”
“我真的……好想见你……”
在黑暗当中,宫泽怜抱着膝盖坐在原地,将脸埋在自已的臂弯当中,喃喃地低语着。
这已经是她不知道多少次呼唤少年的名字了。
但在这样的黑暗当中,呼唤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叫出那个少年的名字或许只是她维持自已理智的最后方法。
或许等到哪天她连在意之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的时候,她就会被这黑暗彻底折磨疯掉,再也不是自已了吧……
但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远远的地方,似乎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宫泽怜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环顾四周,却发现远处似乎隐隐约约有一个小白点。
那小白点在她的视野当中只有针尖一般大,如果不是因为在这个黑暗的地方待了数不清的时间,或许她压根就发现不了这种东西吧。
但对于在黑暗中待了许久许久的她来说,这个白点很显眼。
在迟疑片刻之后,宫泽怜最终还是决定起身,朝着那个小白点颤颤巍巍地走去。
随着她离白点越来越大,那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明显。
那似乎是行人与车流的声音。
还没等宫泽怜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到了一条陌生的街道上。
街边的高楼上有牌匾,牌匾上面写着:东京。
……
在那以后,宫泽怜便在东京独自一人生存了起来。
在黑暗空间的时候,她不会累不会困也不会饿,可莫名其妙来到东京之后,这些感觉却又重新缠绕上了她。
一开始她对活下去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动力,但当她在街边的灯牌上看见了现在的时间是2013年,透过镜子发现自已长大了的时候,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的内心想法的确是改变了的。
虽然在漆黑的空间里待了七八年这样的事情一开始让她陷入了十足的迷茫与恐惧,但最终,她还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存活下去。
因为她想再见那个人一面。
会不会这么多年过去,阿影已经想起了自已呢?
会不会在我离开之后不久,阿影就恢复了记忆,所以一直在焦急地寻找自已呢?
阿影会不会因为没有找到自已,所以一直很难过很难过呢……
阿影……会不会一直在等待着自已呢?
宫泽怜知道这样的希望很渺茫,渺茫到几乎不可见,但她却还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尝试着寻找着生存下去的方法的同时,漫无目的地在这座城市当中游荡着。
尤其是大学旁边,她去得格外得多。
因为苏影曾经和她说过,未来一定会去东京读书,所以这样的地方应该更好寻找他才对。
不过在东京生存下去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东京人口比横滨密集太多,她所能想到的流浪汉能做到的事情,都有真正的流浪汉去做,宫泽怜抢不过他们。
有一次,他在半夜偷偷去翻便利店后门的垃圾桶,好不容易找到一份过期便当,可是刚打算转身离开,却看见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男人正在用凶恶的眼神盯着她,那眼神像是要杀人。
在放下便当逃跑之后,她就再也不敢去那样的地方了,只能去比较偏远的公园之类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
但像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什么食物呢,就算有,那也是脏得不行,沾满了烟灰与污水,根本无法下咽,甚至有一回还导致她干呕了好久。
除此之外,晚上的东京很冷,宫泽怜浑身上下只有一件水手服,好几次都差点冻死。
宫泽怜有好几次都被逼进了绝境,想着要不去偷窃好了,做坏事的话自已就能活下去了。
但一想到记忆当中那个如太阳一般的身影,她最终还是止住了那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