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太阳刚爬过东山头,给后山的松树林镀上一层暖金色。
晨雾像薄纱似的裹着枝叶,空气里飘着松针的清苦和泥土的湿润气息。
狗蛋扛着半旧的柴刀跟在二柱子身后。
柴刀木柄被两代人磨得油亮光滑,是他爹年轻时打猎的老物件。
昨天林晓峰特意交代,让他俩去巡查村西山坡的野兔陷阱。
自从上次林青山带人打了头野猪,卖了七十块给村里凑发展资金,大伙儿对“打猎创收”更上心了,连陷阱巡查都成了每日必做的事,生怕错过半点收成。
“狗蛋,你脚底下跟坠了铅块似的,能不能快点?”
二柱子比狗蛋大两岁,性子沉稳得像老松树,手里攥着根自制木矛,矛尖在火上烤得泛着深褐硬光,连树皮纹路都透着结实。
“再磨蹭太阳都晒到后脑勺了,要是陷阱被野猪拱塌,或是让黄鼠狼把诱饵偷了,晓峰哥又该说咱们办事不靠谱。”
狗蛋赶紧加快脚步,柴刀在手里晃悠着,裤脚用麻绳扎得紧紧的,免得被草叶勾住。
布鞋沾着晨露打湿的泥点,踩在松针上“啪嗒啪嗒”响。
“知道啦!俺这不是怕踩着蛇嘛!”
他嘟囔着,眼睛时不时瞟着路边的草丛,耳朵竖得老高,活像只警惕的小獾,连风吹草叶的“沙沙”声都要多瞅两眼。
“昨儿俺娘还说,秋凉了蛇要找暖和地儿躲,草窠里最容易藏,可得盯着点走。”
两人沿着山间小路往上走,路边的茅草挂着晶莹的露珠,沾在裤脚上凉丝丝的,没多久就洇出一片浅痕。
走到半山腰时,二柱子突然停下脚步,抬手按住狗蛋的肩膀,声音压得像蚊子哼:
“别说话,听!有动静!”
狗蛋赶紧闭上嘴,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风里除了树叶的晃动声,还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动石头,混着几句压低的说话声,断断续续飘在风里,没头没尾的,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啥、啥声音?不会是野猪吧?”
狗蛋小声问,手不自觉地握紧柴刀,指节泛得发白。
他上次见野猪还是去年,林青山带人围猎时,那畜生的獠牙和冲劲,现在想起来还心里发怵。
二柱子摇摇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眼神凝重:
“不像,野猪拱地动静大,还会哼哼。这声音太轻,像是人在偷偷摸摸干活。
走,咱们绕过去看看,脚步轻点,别被发现。”
两人猫着腰,像两只偷食的松鼠,顺着声音方向绕到一片灌木丛后,扒开带刺的枝叶偷偷看。
三块大青石旁站着三个男人,跟这山野格格不入。
为首的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出头,穿件笔挺的中山装,领口系得严严实实,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点碎发都没有。
他手里攥着张折叠的纸,正低头跟身边两个年轻男人说着什么,手指在纸上点来点去,动作透着股急切的焦躁。
“周哥,你确定是这附近?”
瘦高个男人抱怨道,手里拎着个黑色皮包,包带勒得手指发红,看着沉甸甸的。
“俺们都转了半个钟头了,除了树就是石头,连个蓄水池的影子都没见着,别是地图标错了吧?”
被称作“周哥”的正是周鹤年,他皱着眉,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急什么?地图上标的就是这一片。林家村刚修的水利设施,肯定藏在隐蔽处,哪能让你一眼就看着?”
他顿了顿,指了指两边山坡:
“你们俩分开找,注意看新翻的泥土,还有石头垒的边,那都是蓄水池的痕迹。
找到后别惊动村里人,先记下来位置,晚上再来动手。”
另一个矮胖男人点点头,刚想往旁边走,周鹤年又赶紧叮嘱:
“小心点!别留下脚印,也别碰路边的草!
要是被村民撞见,就说迷路了想找口水喝,别多话,免得露馅。”
狗蛋和二柱子躲在灌木丛后,心里直打鼓。
这几个人穿得这么整齐,还拿着地图找蓄水池,绝不是普通路人,更不是上山打猎或砍柴的。
狗蛋想起前几天林晓峰说的“要防着外人搞破坏”,心里“咯噔”一下,拉了拉二柱子的衣角,声音发颤:
“二柱子哥,这几个人不对劲,肯定没安好心!咱们赶紧回村告诉晓峰哥,让他来想办法!”
二柱子也觉得脊背发凉,赶紧点点头。
两人悄悄往后退,脚步放得极轻,鞋底蹭着地面,连草叶的摩擦声都尽量压着。
直到退到山路拐角,确认没人看见,才撒腿往村里跑。
柴刀和木矛在手里晃悠着,风里都带着他们急促的脚步声,裤脚的泥点甩得老远。
两人一口气跑回村口,肺都快喘炸了,正好撞见林晓峰扛着猎枪往山里走。
他原本打算去看看林青山他们新设的野猪陷阱,那陷阱垫了新鲜玉米芯,按理说该引着野猪来了。
看到俩小子满头大汗的样子,林晓峰赶紧放下猎枪:
“咋了?跑这么急,出啥事了?”
“晓峰哥!不好了!山里、山里有可疑人!”
狗蛋扶着膝盖直喘气,说话都带着颤音,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胸前的粗布褂子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林晓峰心里一紧,赶紧蹲下身,用袖子帮狗蛋擦了擦汗:
“别急,慢慢说,啥可疑人?在哪见的?穿啥样?”
二柱子比狗蛋冷静些,喝了口林晓峰递来的凉白开。
他缓了缓气,把山里的情况一五一十说清楚:
“三个男人,一个四十多岁梳油头,穿中山装,还有俩年轻的,一个瘦高个拎黑皮包,一个矮胖的。
他们拿着地图找咱们村的蓄水池,还说‘晚上再来动手’,听着就没安好心!”
林晓峰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猎枪木托。
蓄水池是村里的命根子,刚修了一半,就等着装水浇玉米苗和经济作物,这几个人专门来找,绝不是好事。
他想起前世在镇上听派出所老民警说的“间谍搞破坏”,心里有了猜测:
“你们看清楚他们有没有带别的东西?比如刀或者撬棍?”
“瘦高个的皮包看着沉,说不定装着啥!”
狗蛋补充道,眼睛瞪得溜圆。
“他们还说‘别留下痕迹’‘别惊动村里人’,肯定是想偷咱们的水利设施信息,或者搞破坏!”
林晓峰深吸一口气,心里快速盘算。
现在不能声张,要是打草惊蛇,让这几个人跑了,以后再想抓就难了。
他看着俩小子,语气严肃:
“你们俩先别声张,也别再上山,免得被他们撞见。
二柱子,你去村东头找林青山叔,让他带两个靠谱的壮劳力,在村西路口盯着,别让那几个人进村里;
狗蛋,你跟俺去山里,俺去跟踪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啥,有啥计划。”
“俺也去!俺认识路,刚才俺还记着他们走的方向呢!”
狗蛋立刻站直身子,眼里的害怕早没了影,满是想帮忙的干劲,手里的柴刀握得更紧了。
林晓峰点点头,重新扛起猎枪,又从家里的木箱里拿了把磨得锋利的匕首,揣在腰间。
这匕首是他爹年轻时打猎用的,刀身泛着冷光,锋利得能轻松划开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