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峰哥肯教我吗?”
少年的声音发颤,胸腔里翻涌的热浪却烧得眼眶发烫。
他想起林晓峰每次打猎归来,总会把多余兽肉分给缺粮人家,递肉时袖口那截红布条晃啊晃,像永不熄灭的火苗。
母亲从墙缝抠出个油纸包,半块硬邦邦的灶糖硌得狗蛋手心生疼。
“拿着,去跟人好好说。”
糖块的甜味还没散开,他的思绪已飘回去年。
林晓峰教他设套抓野兔时,也是塞来这样一块糖,笑着说:“打猎得有耐心,跟熬糖似的。”
不一会儿,狗蛋去林晓峰家。
村落,雪片子裹着冰碴子,打得狗蛋脸上生疼。
他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没膝的积雪,往林晓峰家狂奔。
棉袄后襟早已结满白花花的冰壳,每跑动一步,便发出“簌簌”的摩擦声。
远远望见土坯房烟囱飘出的青烟,在浓稠的雪幕里拧成弯弯曲曲的线。
他扯着嗓子大喊:“晓峰哥!晓峰哥在家不?”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推开。
蒸腾的热气先涌出门缝,混着玉米面馍馍的甜香、柴火香,还有煮野鸡蛋的醇厚气息。
林晓峰探出半截身子,棉袄袖口不经意间露出缠着红布条的火药枪枪管。
“狗蛋?快进屋!”
他眼疾手快地把人拉进门,屋内暖烘烘的热气裹着各种香味扑面而来。
灶台上,六个玉米面馍馍在竹蒸笼里冒着热气。
表面粗糙的纹路沾满细密水珠,被火光照得金黄发亮。
旁边的铝盆里,十个野鸡蛋在凉水中浸泡着。
蛋壳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渍,是今早刚从鸡窝里掏出来的。
林晓峰娘正用粗布帕子擦着碗,见狗蛋进来,笑着招呼:
“快坐,吃个馍馍垫垫肚子。”
狗蛋跺着脚,用力甩掉鞋上的雪块,棉鞋里渗出的雪水在地上洇出深色痕迹。
“晓峰哥,这雪下得太邪乎了,东头村里的驴棚都被压塌了!”
他一边搓着冻得通红的手,一边盯着蒸笼里的馍馍咽了咽口水,又看向灶台上煨着的铜壶。
壶嘴冒出的白汽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打着旋儿:
“我寻思,咱能不能往山里送点物资?好多猎户的窝棚怕是撑不住了。”
林晓峰往火塘里添了根松枝,油脂燃烧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他望着墙上挂着的野兔干,又瞥了眼铝盆里的野鸡蛋,眉头紧锁。
三天前,在林子里设的套子怕是全被雪埋了。
可山下那些猎户的艰难处境,他再清楚不过——去年大雪封山,生产队家就饿死了两头羊。
“这提议好!”
他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力道之大,震得炕桌上的搪瓷缸“当啷”作响。
“把青山也带上,多个人手,路上也有个照应!”
说着,林晓峰伸手从蒸笼里取出个还烫手的玉米面馍馍,掰成两半。
一半递给狗蛋,一半塞进自己嘴里。
馍馍粗糙的口感混着麦香在口中散开,他含糊道:“吃饱了有力气。”
又从碗柜里摸出个油纸包,将剩下的两个烤苞谷饼包好,不由分说地硬塞进狗蛋兜里:
“揣着,路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