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利·查拉图事件簿——那位大人
……
完美的涟漪一浪又一浪。
铜质底座上,蜡烛不知何时熄灭了。
房间的主人并未在意这种小事,甚至连那根蜡烛是谁点上,燃烧了多少时间也从未在意过。
害得他焦头烂额的工作,繁重如山高等待处理的文件,还有数不清的信件,无数或白花花或泛着淡黄的纸片几乎淹没了他。
不止身体,还有灵魂。
杰利·查拉图从不甘于平凡。
他热衷于混乱,醉心于竞争,在世人视战争为洪水猛兽的惶恐时,他总能以高昂的兴致热情面对。
只有庸人才会惧怕动乱,不平的波涛咆哮千年已久,自文明登上自然的舞台,变革已然是世界的主角。
这无冕的休止符,划分了一个又一个传奇的时代,而他有幸见证又一个无上伟大的符号自神圣的手提笔落下。
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毕生追求且追随的目标。
可惜的是,现在他似乎无缘再接近那些能让他肾上腺素飙升的宏伟叙事了。
战争结束后,原情报部贝克兰德分部特别行动司副司长——杰利·查拉图,失去了他所有的光环。
从上峰来的一纸调令将他一贬再贬,不断侵犯着他的自尊和抱负,践踏着他的野心,百般羞辱后把他丢到了非凡事务应急处理办公室这样一个清水衙门上。
昔日的“诡法师”,也不过今天一届可有可无的庸人。
……
当红月彻底占领天际,非凡事务应急处理办公室主任——手下只有两个饭桶部下的杰利·查拉图同志,终于看到了将要结束一日工作的曙光。
乳白色的蜡烛彻底熄灭了,拇指宽的桩子歪斜着插在挂着长长合模线的铜灯台上,绯红色的影子拉下来,垂在他棱角分明的消瘦面庞上,衬得本就憔悴的眼袋又重了几分。
些许琐事当然无法坏了一位半神的身体,杰利近些日子的落魄,多是心理作祟。
这也是没办法的。
先不说两个月里前后待遇堪称天差地别的巨大差距,单论如今身边唯二两个活人,就足够杰利崩溃了。
想当初他的搭档是谁?
二十六人修会首席,天之主的牧羊人,帝国的处刑者,震撼鲁恩苏尼亚舰队的黑剑,大名鼎鼎的A先生是也。
而现在呢?
呵,呵呵呵呵呵……一想到这,杰利自己都绷不住笑出了声。
一高一胖两个蠢笨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占据了他的脑海。
诺布勒·克拉布,鲁恩人,原本是鲁恩政府一名小职员,普通人一个,全凭着战争中出色的站队直觉立下芝麻大小的功劳,才免于帝国战后清算,幸运转入了帝国于鲁恩组建的临时政府,担任非凡事务应急处理办公室办事员一职。
另一个倒是帝国人,路易·德·莱斯,血族后裔也是序列七的非凡者,长得不算仪表堂堂,至少也比上面那个鲁恩人顺眼。
可这有什么用,依然掩盖不了其废物的本质。
杰利有时候甚至会想,“吸血鬼”的非凡特性与其浪费在路易·德·莱斯身上,还不如给可怜的傻诺布勒,留给后者至少能有效减下那恶心人的肥肉。
这么多年,反正杰利没见过哪怕一个胖子血族。
唉……越想越觉得命苦了。
杰利很后悔,真的很后悔。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惹到了谁,才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据他所知,他的老搭档A也好,后来才跟着那位大人的伦纳德·米切尔、特蕾西·佩莱等也好,不是升职就是晋升,反正都没有遭到他这番待遇。
只有他,唯独他,可悲的、可怜的、倒霉的杰利·查拉图,不仅失去了视之为生命的权力和地位,还莫名背上了“有罪者”的恶称。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虽然杰利没有头绪,但他敢肯定——哦,天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一定和那位大人脱不了干系。
是的,没错,这一切都是那位大人指示的。
或许是一个多月每日泡在文件地狱里的烦闷生活给了他勇气,又或许是他尚且没从原来的思维中转变过来,总而言之,现在杰利·查拉图也顾不得他莫须有的指控是不是犯下了辱神大罪,只是一昧阴恻恻在脑子里发泄。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呢?
战后侵吞前鲁恩某个小贵族的财产?
那能值几个钱,所谓的家族宝库连一份序列九魔药都凑不齐。
救灾善后工作无聊,半夜偷偷跑到西区找乐子被人举报了?
不该啊,K也干了。
难道是战前?
杰利·查拉图脸色陡然一黑。
他忽然想到一件早被他抛到脑后的“小事”。
当初教皇冕下携手奥尔索诺·特伦索斯特、阿兹克·艾格斯两位陛下强攻间海的时候,他好像提议炸山泄洪,利用霍纳奇斯山脉积雪和塔索克河水淹间海郡来着。
那位大人最注重的恰好就是这些小事,而且他那会儿的临时搭挡还是阴险的阿尔杰·威尔逊,那个从风暴教会投诚来的杂牌军。
阿尔杰·威尔逊……杰利·查拉图咬牙切齿,恶狠狠的重复着这个名字。
他似乎知道了,他全部都明白了。
是阿尔杰·威尔逊,这个故意晒黑自己以掩盖男色的婊子,肯定是他刻意陷害,哄骗了那位大人!
一定是这样,肯定是这样,那位大人被骗了……两手死死揪着头发,杰利·查拉图欲哭无泪。
若是曾经同僚看到这一幕,断然不会相信如今这个一副怨妇做派的家伙,竟然是当年因蒂斯名利场有名的小鲜肉。
无人问津的房间内,“诡法师”痛苦地呜咽。
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
放他妈的狗屁那位大人!
天杀的克莱恩·莫雷蒂,你害我!
你这个小肚鸡肠、忘恩负义,登上神座就藏起来,抛弃友情也抛弃爱情的人渣!
年仅二十九岁的“诡法师”越想越气,一怒之下猛锤桌面,剧烈的撞击震开了残烛和底座的接合,仅剩根部的蜡烛摇晃坠落的投影在墙壁上划出一条弧线,和突然洞开的大门匆匆交错,宛如巧合。
砰!
“杰利·查拉图!”
“在!”
又是一声巨响,年轻的“诡法师”不负天才之名,以迅雷之势从办公桌后一跃而起,高高跳至半空,紧接着一个猛虎落地。
身着黑袍的来人吓了一跳,沉默目视着动作极其谦卑,匍匐在自己面前的“诡法师”,兜帽下的脸上无比精彩。
“……”
“……”
“……你,这是在做什么?”
良久,沙哑低沉无法分辨男女的嗓音打破了寂静。
既没有天雷落下,四肢也没有平白分裂扭曲或消失,摸了摸好好留在身上的手臂,使劲掐了一下,确实感受到真切痛楚的杰利,顾不得狼狈慌促昂起脑袋。
他先是小心翼翼沿着前方地上表面哑光的黑色靴子一路扫到上,视线最终停留在平坦的胸部,又大着胆子瞥了眼黑暗不见半点线条的兜帽之下,才吞下了卡在喉咙里的口水。
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