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写下口(口)。
「孩子们,请看这里。」江宁若的指尖点在墨迹未干的汉字上,「此为‘国文’,是‘国人’(平原农耕之民)世代相传的文字,如山岳般稳固,似江河般源远。」她的指尖又移向旁边的「野文」:「此为‘野文’,是记录你们声音的文字,如林间鸟鸣般自由,似溪流清唱般灵动。它们如同描绘同一幅图画的两支笔,都在诉说同样的世界。」
她将那张人面画像轻轻取下,郑重地贴在教室墙壁最醒目的位置。随后,对应画像上的每一个部位,贴上了写着??/頁、??/目、??/耳、??/自、??/口的小纸条。这便是《国野图解字典》的第一页!由江宁若与她的第一批萨利什弟子,共同以笔为犁,在这片文化的荒原上开垦出的第一垄田畴!
张小宝和陈小花仰望着那并排悬挂的两种文字,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张小宝鼓起勇气举起小手:「江先生!我……我也想学写‘国文’!还有这个‘野文’!」陈小花也用力地点着小脑袋。
江宁若温然一笑:「善!凡心向学者,皆可习之。国文如山,需步步登攀;野文如歌,可录心之声。」
窗外,周蒙花静静伫立,低声对身旁的王大虎道:「虎子,你瞧,灵智已启。只需善加引导,这些孩子,将比他们的父辈更快地融入我们的天地。」
王大虎沉默着,目光穿透窗棂,落在那几十双因新知而闪闪发亮的乌黑眼眸上。一丝久违的、近乎沉静的宽慰,悄然掠过心头。他明白,或许唯有脚下这片浸润了墨香与炭痕的土地,才是启门寨真正扎根于东洲的根基。
随后的日子里,江宁若在孜孜不倦地传授「野文」拼写规则的同时,亦如饥似渴地溯游于萨利什语本身那古老而独特的河流,并将这些珍贵的发现融入教学,不断丰盈着那本日益厚重的双语图解字典。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萨利什数字系统的奇异韵律:
??(Uhu)-一
??(Ise)-二
?(Lix)-三
?(Xoo)-四
?(Lek)-五(五进制的基石)
???(Lek-uhu)-六(五加一)
???(Lek-ise)-七(五加二)
??(Lek-lix)-八(五加三)
??(Lek-xoo)-九(五加四)
??(Apu)-十(意为「一组圆满」,即两个五)
十以上,则多用????(ApuUhu-十一)或「许多个十」来模糊表达更大的世界。
这让她直观地触摸到了萨利什人日常计数的边界与智慧。
更令她惊叹的是萨利什语对特定事物那精微如刻刀般的描绘:在汉语中统称的「鮭魚」,于萨利什语中竟分化出二十余个截然不同的词汇!精准区分种类(红鲑、银鲑、狗鲑、帝王鲑)、洄游阶段、体型大小乃至捕获方式!江宁若如获至宝,将这些闪烁着智慧与生存经验的词汇,悉数珍藏在字典的「鱼」类目下。
其构词逻辑亦充满野性的直觉:??(Seuot-鼻子)+?(thet-液体)=???(Seuothet-鼻涕)。这种直观的组合,让词汇的生长脉络清晰可循。
正当江宁若沉醉于语言丛林深处的探险时,新的消息传来:温屿大岛西侧,几个强大的夸扣特尔部落,在努克萨克扩张的威胁与「巨鱼部落」展现的钢铁力量及「契约」姿态双重震慑下,也宣布归顺加国公王大虎!他们的小孩,不久便将渡海而来,进入这启蒙的学舍。
江宁若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夸扣特尔人依海而居的领地,秀眉微蹙,随即舒展。她深知夸扣特尔语与萨利什语如同参天巨树与深海珊瑚,根系脉络截然不同。他们的世界以浩瀚海洋为核心,语言中精雕细琢的对象,或许从洄游的鮭鱼转向了雄踞礁石的海狮、深潜的巨鲸与图腾柱上的雪松精灵。其构词逻辑,必然也如潮汐般自有其独特的节律。
「无妨……」她指尖轻轻拂过那本靛蓝色的《明制谚文》册页,唇角泛起一丝从容的微笑,「此符号之妙,正在于其能纳万语之音。野文,便是沟通这千言万语的虹桥!」她心中已开始勾勒,如何在「野文」广袤的「音节田地」中,为夸扣特尔语那澎湃的「海潮之音」开辟新的沃土,让这本双语(终将成为多语)的图解字典,化作容纳东洲大陆所有古老回声的宝匣。
启门寨新生小学内,模仿发音的咿呀声与炭笔划过木板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一曲文明交汇的新乐章。从??到頁,从五进制的??到「一组圆满」的??,从二十多种鮭鱼的秘语到???的构词智慧,再到即将涌入的夸扣特尔那澎湃的海洋韵律……这片被命名为「东洲」的新大陆,其古老的语言脉搏,正通过「明制谚文」这套神奇的符号,第一次被系统而清晰地捕捉、铭刻,并与源远流长的华夏文明,展开了最初的、笔尖上的对话。炭笔的痕迹,如同种子落入沃土,静待着破土而出的参天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