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声爆炸的余音在亳州城上空不甘地嘶鸣,混杂着血腥、焦糊和硝烟的恶臭,狠狠灌进孙大刀的鼻腔。他随手抹了把脸上黏糊糊的血污和汗渍,粗粝的大手在深蓝色呢料军服上留下刺目的红印——这身皮是刚扒下一个伪齐军官的,暖和,比他那件破袄强多了。
祠堂里,摇曳的火把将几个身影拉得老长。地上,伪齐守将张宗辅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正用空洞惊骇的眼神瞪着房梁,像件最野蛮的战利品。孙大刀看都懒得看它一眼,狗官,死有余辜!
「干得漂亮!孙头领,陈医仙!」说话的是雷霆营校尉阮良,年轻,但那双眼睛鹰隼似的,锐利得能穿透人心。他一身笔挺的深蓝制服,肩章上闪电徽记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跟孙大刀这群浑身浴血的泥腿子站一块,画风诡异又和谐。「炸坝阴谋破了,张贼伏诛,狗头旗也烧成灰了。但……」他话锋一转,手指重重戳在摊开的简陋地图上,「亳州,还是个火药桶!」
陈妙贞一身素净的医袍也染了血污和尘土,疲惫让她清丽的脸上带着倦容,可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像寒夜里的星子。「阮校尉,孙大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回春营的姐妹已经开始设防疫点了,可粮食!城里的存粮,撑不过三天!伪齐的官仓早被蛀空了!」
「粮食?」孙大刀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像受伤的猛兽,「俺知道张贼几个心腹藏粮的耗子洞!城外迁界带里,还有早年乡亲们偷偷开垦的‘黑地’,能刨出点薯根野菜!但这点玩意儿,塞牙缝都不够!刘三刀那狗日的黏竿处,肯定还捂着大把搜刮来的粮食!」
阮良的手指在地图上亳州的位置画了个圈,眼神扫过两人:「硬来?寿春的下场就在眼前!明国淮南财力被拖在颖州和寿春,短期内指望不上。我们得在大军真正踏进来之前,给亳州搭个‘棚子’,遮风挡雨!一个由我们自己人说了算,财务司只在背后递家伙的‘涡河临时安民会’!」
「安民会?」孙大刀愣了一下,这词儿文绉绉的,不如砍人痛快。但看着陈妙贞眼中燃起的亮光,他瞬间懂了——这是救命的筏子!
「中!只要能救乡亲,俺孙大刀豁出去了!俺的兄弟,一部分继续清剿伪齐的渣滓,一部分听陈大妹子调遣,维持秩序,运粮送药!」
陈妙贞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回春营全力防疫救治!同时组织妇孺烧水、照顾孤老!我立刻去召集可靠的稳婆和识字的账房先生!」
「好!」阮良一拍桌子,气势陡然拔升,「雷霆营,就是‘安民会’的影子!我们在城外制高点盯着,刘三刀那些杂碎敢露头……」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就用新式的‘雷霆步枪’给他们点名!那动静,那准头,够吓破他们的狗胆!颖州那边,我们保持联系,物资通道不断!」
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叠粗糙的纸片,上面印着简单的图案、编号和几个大字——涡河安民会工分券!
「听着!安民会成立,立刻宣告天下!」
「一、伪齐所有狗屁税赋、跪拜规矩,统统作废!」
「二、杀人抢劫者,死!囤粮居奇者,抄家!散播瘟疫谣言者,重罚!」
「三、最重要的!」阮良的声音斩钉截铁,「以工代赈!有力气的,都给老子动起来!清理街道尸体(按回春营的规矩来!)、清理废墟、填埋瘟疫窝点!修隔离病房、挖厕所、通水渠!去迁界带‘黑地’抢收!挖野菜(得回春营点头能吃的)!协助巡逻维持秩序!干了活,就给你这个——工分券!」
他扬了扬手中的纸片:「安民会设‘公仓’,存我们找到的粮、药,还有明国支援的‘压缩饼干’、‘净水片’!凭工分券,换口粮、换药、换净水!这纸片,就是你在亳州活下去的硬通货!陈医仙亲自管印制发放,谁敢造假,老子剁了他的手!」
理想很丰满,现实……一地鸡毛。
黏竿处副使刘三刀,这条阴沟里的毒蛇,果然没死!他带着最死硬的爪牙,像老鼠一样潜伏在废墟阴影里,散播着恶毒的谣言:「明军要屠城啦!一个不留!」
「工分券?骗鬼呢!擦屁股都嫌硬,根本换不到粮!」
「种痘?那是抽人魂魄的邪术!回春营那帮娘们是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