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为了解决全国性的电力短缺问题，他不知道开了多少会，签了多少文件，头发都愁白了不少。
但“风力发电”这个词，对他来说，就有点陌生，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怎么靠谱的意味。
在他的认知里，那不就是乡下地方，田埂上竖着的，用来抽水灌溉的那种大风车吗？
靠那玩意儿发电？
能发多少？
够一个生产队晚上开会用吗？
这……也能算得上是“新技术”？
还值得白杨亲自打电话来汇报？
周部长的心里，瞬间闪过了一丝疑惑，甚至是一丝小小的失望。
他本以为，白杨又会拿出一个像“龙腾”发动机那样，能够改变一个行业格局的“大杀器”。
可潜意识里，他又觉得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他对白杨的了解，远超常人。
这个年轻人，从不做无的放矢之事。
他既然用如此郑重的口气，通过保密电话来汇报，那就说明，他口中的这个“风力发电”，绝对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大风车”。
想到这里，周部长立刻收起了心中的轻视，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白杨同志，你详细说说，这个风力发电技术，具体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的白杨，似乎早就料到了周部长会有此一问，他没有长篇大论地去解释技术原理，而是用最精炼的语言，抛出了几个核心数据。
“周部长，简单来说，我们研究所拿出了一套完整的兆瓦级大型风力发电机组的设计方案。”
“单机装机容量，可以做到1.5兆瓦以上。理论上，在年平均风速每秒6米的地区，单台机组的年发电量，可以超过300万度。”
“什么？”
白杨的话，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周部长的耳边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愣在了当场！
1.5兆瓦？
年发电量300万度？
这……这是什么概念？
周部长虽然不是电力专家，但作为主管工业的领导，他对这些核心数据，有着最基本的概念。
目前国内，一个中等规模的县城，一年的总用电量，可能也就几百万度！
也就是说，白杨口中的这台机器，只要竖在那里，一年发出来的电，就足够支撑起一个县城的发展！
这哪里是什么“大风车”？
这分明是一座座会自己发电的“空中电厂”！
短暂的失神之后，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从周部长的胸中猛地喷涌而出！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椅子上“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甚至带倒了桌上的搪瓷缸子，温热的茶水洒了一桌子，他也浑然不觉。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握着电话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白杨！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数据是理论计算值，但所有的设计，都经过了严谨的模拟和论证。具体的，我都整理成了详细的技术报告。”白杨的声音，依旧沉稳如山，仿佛一座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周部长那颗激荡的心。
“报告……报告在哪里？”周部长急切地问道。
“就在我的办公室。”
“好！好！好！”周部长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怦怦”地剧烈跳动，“你等着，哪儿也别去，我马上过来！我亲自过来！”
没错，他准备亲自过去！
他一秒钟都等不了了！
他必须亲眼看到那份报告，必须亲眼确认，白杨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这份技术真的可行，那对于整个国家的能源格局，对于正在艰难起步的现代化建设，意味着什么，他心中比谁都清楚！
那意味着，国家将拥有一种全新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清洁能源！
那意味着，在那些煤炭运不进去，电网又铺设不到的广袤边疆和山区，也能亮起璀璨的灯火！
那意味着，国家那根因为电力短缺而被紧紧束缚住的发展缰绳，将被彻底解开！
“白杨同志，你等着我！”
周部长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然后便“啪”的一声，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他甚至来不及去擦拭桌上的水渍，转身就对着办公室外面大喊了一声：“小刘！小刘！马上给我备车！快！”
正在外间办公室整理文件的秘书小刘，被部长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吓了一跳。
他从未见过一向稳重如山的周部长，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
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放下手中的文件，应了一声“是！”，便抓起车钥匙，一路小跑着冲下了楼。
整个第一机械工业部的大楼里，都仿佛能感觉到一股紧张而又急切的气氛，正在迅速蔓延。
……
一个小时后。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来到了研究所办公楼的门前。
车门“砰”的一声被推开，还没等司机过来拉门，周部长便已经从车上跨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这栋熟悉的建筑，然后便迈开大步，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楼里。
沿途遇到的研究所工作人员，看到这位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大领导，竟然以如此焦急的姿态出现，都纷纷惊讶地驻足行注目礼，同时在心里暗自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周部长对此视若无睹，他现在的心里，只装着一件事——风力发电！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白杨的办公室门口，连门都顾不上敲，一把就推开了房门。
“白杨同志！”
正在办公室里审阅文件的白杨，听到声音抬起头，便看到了气喘吁吁，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的周部长。
他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周部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这么急。”
周部长摆了摆手，他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目光如电，直勾勾地盯着白杨，还没有来得及唠叨，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技术呢？你说的那个风力发电的技术资料，在哪里？”
白杨微微一笑，他早就料到会是这个场面。
他侧过身，指了指自己那张宽大的办公桌。
桌子的正中央，那份刚刚由林慧取回来的，还散发着淡淡墨香的原件，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周部长，就是这个。”
周部长的目光，瞬间被那厚厚的一摞文件所吸引。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办公桌前，一把就将那份总报告抓在了手里。
《关于我国发展兆瓦级大型风力发电产业的可行性分析及初步规划》。
那一行醒目的标题，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心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翻开了报告的第一页。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极致的安静。
只剩下周部长那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纸张被快速翻动的“哗啦”声。
白杨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顺手给周部长泡了一杯热茶，放在了他手边。
周部长的阅读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
他的表情，也随着报告内容的深入，发生着戏剧性的变化。
一开始，是凝重和审视。
他看得非常仔细，每一个数据，每一个论证，他都在脑子里反复推敲。
渐渐地，他的眉头越锁越紧，眼神中，开始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报告里，不仅有白杨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些惊人数据，更有对整个风力发电产业链的完整构想。
从上游的原材料、核心零部件制造，到中游的整机装配，再到下游的风电场建设、并网发电和运营维护，几乎是无所不包！
这哪里是一份单纯的技术报告？
这分明是一份足以开创一个全新工业体系的宏伟蓝图！
当他看到关于“永磁直驱”技术和“变桨变速”技术的详细阐述时，他那双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眼睛，瞪得滚圆！
虽然很多专业术语他看得一知半解，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那种远超这个时代的先进理念和技术自信！
几分钟后，当他终于翻到报告的最后一页，看到那张根据全国风资源普查数据绘制的“推荐风电场场址分布图”时，他整个人，彻底被震撼了！
图上，从内蒙的广袤草原，到西北的戈壁荒滩，再到东南的漫长海岸线……
一个个被红圈标注出来的地点，仿佛一颗颗即将被点燃的火种，预示着一个绿色能源时代的到来！
周部长缓缓地合上了报告，他的手，甚至在微微地颤抖。
他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惊、狂喜、以及一丝敬畏的复杂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年轻人。
如果这份资料，是任何其他人给他的，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斥为天方夜谭，是痴人说梦！
但是，这份资料，是白杨给他的。
所以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白杨同志……”
周部长张了张嘴，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团棉花，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看着白杨，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份东西，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