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局长钱振华宽大的办公桌上。
桌上的搪瓷杯里，泡着浓浓的茉莉花茶，正散发着袅袅的热气。
钱振华年近五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神情严肃，透着一股久居上位者的沉稳。
他正低头批阅着一份关于全市中小学冬季取暖工作的报告，眉头微锁。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钱振华头也不抬地说道。
他的秘书小李推门而入，脚步很轻，手里捧着一摞刚从机要室取来的文件。
“局长，这是今天上午刚到的文件，有几份需要您马上看一下。”小李将文件分门别类地放在桌角。
钱振华嗯了一声，签完手上这份报告的最后一个字，才抬起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的目光扫过那堆文件，最后，被一份装在牛皮纸信封里，封口盖着市府办三号章的公函吸引了。
这个级别的公函，通常意味着事情比较重要，或者来源单位级别很高。
他放下茶杯，伸手拿了过来，拆开封口，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关于邀请组织优秀适龄女青年参加研究院联谊活动的函》。
看到这个标题，钱振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联谊活动？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继续往下看。
公函的行文非常正式，大意是说：为响应国家号召，关心关爱一线科技工作者，解决其生活困难，位于本市的研究院拟于本周五下午，举办一场内部联谊活动。为保证活动效果，特函请市教育局，协助组织、推荐一批政治过硬、思想进步、业务优秀的未婚女教师参加。
函件的末尾，还特意注明了集合时间、地点，以及对参与人员的基本要求：年龄二十到二十八岁之间，大专以上学历，无不良记录，党员或共青团员优先。
钱振华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了。
体制内，单位之间搞搞联谊，解决一下大龄青年的个人问题，这事儿不新鲜，甚至可以说很常见。
他们教育系统内部，也经常搞。
但是，像今天这样，由市府办专门下函，点名道姓地让他们教育局“挑选”、“推荐”女同志去参加一个研究所的联谊会，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最关键的是，这个发函的由头——“**研究院”，是什么单位？
钱振华在四九城的官场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市里大大小小的单位，哪个局，哪个委，哪个厂，他就算不熟，也大多听过名号。
可这个“**研究院”，他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听起来像是个科研单位，但哪个科研单位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市府办亲自为其“拉纤保媒”？
而且，这函件的措辞也很奇怪，只要求挑选“女青年”，摆明了是对方单位男多女少。
一个全是年轻力壮的男研究员的地方……听起来怎么那么神秘？
这到底是在搞联谊，还是在搞别的什么名堂？
钱振华捏着那张薄薄的公函，一时间竟有些吃不准主意。
旁边的秘书小李，见自家局长拿着一份文件，皱着眉头半天不说话，神情变幻不定，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轻声询问道：“局长，这份文件……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钱振华被小李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他抬起头，看了自己这个跟了三年的秘书一眼，把手里的公函递了过去，没好气地开口说了声：“你自己看吧！”
小李连忙双手接过，恭敬地站在一旁，低头看了起来。
只看了一眼标题，他就愣住了。
再往下看，他的嘴巴，慢慢张成了一个“O”型。
作为局长秘书，他见过的红头文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像这样内容的，绝对是第一次。
“第七研究院？联谊会？还……还要咱们教育局帮忙组织女老师去参加？”小李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局长，这……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单位？”
他抬起头，满脸困惑地看着钱振华，下意识地问道：“那……那我们怎么办？”
钱振华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又喝了一大口，像是要压下心里的那份惊疑。
他没好气地瞥了小李一眼：“怎么办？凉拌！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
“照办！”
钱振华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
其实，在他让小李看文件的那一小会儿，他脑子里已经把这件事的前后逻辑给盘算清楚了。
小李还是太年轻，只看到了这件事的“奇特”，却没有看到这“奇特”背后所代表的“分量”。
钱振华的内心在飞速思索。
他刚刚已经想通了。
这封函，最关键的地方，不在于内容，而在于它的“来源”和“路径”。
这函，是从市府办，盖着三号章下来的。
而不是那个什么“**研究院”直接发到他们教育局的。
仅仅这一个小小的变动，就足够说明太多问题了。
这说明，那个“**研究院”，它的行政级别，或者说它的重要性，远在他们教育局之上。
其实力背景，根本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教育局长能够揣测的。
而且，名字越是这种代号式的，比如“**研究所”、“**工厂”，保密级别往往就越高，背后牵扯的东西就越深。
这种单位，只可交好，不可得罪。
想通了这一层，钱振华心里那点疑惑和不快，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官场老油条特有的敏锐和机警。
这哪里是什么麻烦事？
这分明是一次机会！
办好了，对方领情，市府办的领导也看在眼里，一举两得。
办不好，或者阳奉阴违，那后果……他不敢想。
想到这里，钱振华的思路彻底清晰了。
他看着还是一脸懵懂的小李，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小李，你记住，这件事，不是小事，是一项**任务，必须办好，办得漂亮！”
“你现在，立刻去通知人事科的刘科长和局团委的老张，让他们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
“另外，你以我的名义，马上起草一份通知，下发到市一中、二中、师大附中……所有市属重点中学的校长室。”
“要求他们，立刻在本单位内进行摸排，把符合条件的年轻女教师名单，在今天下班前，报到局里来！”
钱振华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要求就按照函件上来，不，标准要更高！政治面貌要清白，家庭成分要好，学历、长相、个人素养，都得是拔尖的！”
“要让她们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联谊，是代表我们四九城教育系统女教师的最高水平，去和国家最顶尖的科技人才交流！”
“这既是给她们个人创造一个难得的机会，也是给我们教育局，挣一份脸面！”
“告诉那些校长，谁推荐的人选出了问题，我拿他是问！谁推荐的人选被对方看上了，年底评先进，我给他加分！”
“这件事，要快，要保密，要办得滴水不漏！”
看着瞬间变得杀伐果断、思路清晰的局长，小李愣了一下，随即感到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他这才明白，自己和局长之间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他看到的只是一件奇闻，而局长看到的，却是这背后盘根错节的权力网络和利害关系。
“是！局长！我马上去办！”
小李再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重重地点了点头，拿着那份在他看来已经重于千斤的公函，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钱振华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沉吟片刻，拨通了市妇联主席办公室的号码。
“喂，是张主席吗？我是教育局的老钱啊……对对对，有个事，想跟您通个气……”
电话那头，很快也传来了一声惊讶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