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我们是否愿意……那就要看，贵方能拿出什么样的诚意了。”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法赫德的耳中，却比刚才那份文件上的任何一个数据都来得更加沉重。
他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瞬间就听懂了白杨话语里的潜台词。
利剑，是成品。
熔炉，是生产线，是技术。
而诚意……诚意这个词，可就太有讲究了。
它可能意味着金钱，也可能意味着金钱之外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法赫德迅速被理智和冷静所取代。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收回了前倾的身体，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王室成员应有的从容与威严。
“白先生，贵国的智慧，令人钦佩。”他微微颔首，语气郑重，“我们沙特，从来不会亏待真正的朋友。我想，在亲眼见证了‘龙腾’的雄姿之后，我们的‘诚意’，一定会让贵方满意。”
这是一个漂亮的**辞令，既表达了期待，也巧妙地将皮球踢了回来——一切，等看过货再说。
白杨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周领导见火候已到，适时地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对着沙特代表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法赫德殿下，各位朋友，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耽误时间了。车已经备好，我们即刻出发，前往南苑机场。请相信，今天下午，绝对会让你们不虚此行！”
……
一行人很快离开了会议室。
深秋的四九城，天高云淡，空气中带着一丝清冽的干爽。
几辆崭新的“红旗”轿车，在招待所门口排成一列，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反射着沉稳的光泽，无声地彰显着这次接待的规格。
按照安排，法赫德和他的首席技术顾问、商务顾问以及贴身随员，被请上了第一辆车。
车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红旗轿车起步平稳，车内铺着厚实的地毯，安静得几乎只能听到轻微的引擎声。
刚才还极力保持镇定的首席技术顾问，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他摘下金丝眼镜，用力地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一丝虚脱感：“殿下，这太疯狂了……我到现在还感觉像在做梦。”
“艾哈迈德，你觉得，那份数据的真实性，有多少？”法赫德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飞速倒退的街景，语气平静地问道。
被称为艾哈迈德的首席技术顾问沉吟了片刻，重新戴上眼镜，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殿下，如果是在一个小时前，您问我这个问题，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真实性为零。这完全违背了我们对东方航空工业的认知，甚至违背了世界航空技术发展的客观规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现在……我不敢说了。”
“哦？”法赫德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他们的态度，太从容了。”艾哈迈德停顿了下，继续说道:“从那个年轻人，到那位周领导，他们没有丝毫的吹嘘和浮夸。“
“尤其是那个白杨，他的自信，不是装出来的，那是一种……一种对自身实力了如指掌的绝对自信。就好像，那些惊世骇俗的数据在他看来，只是平平无奇的日常。”
“而且，他们竟然真的敢让我们去看实物，甚至进行飞行表演。殿下，您说的没错，谁家的骗子会准备一个空军基地来配合行骗？这成本太高了，也太容易被拆穿。”
坐在对面的商务顾问也插话道：“殿下，艾哈迈德先生说得对。我更在意的是他们提到的‘技术转让’的可能性。“
“如果他们真的愿意，那对我们来说，意义将远超购买几十架飞机本身。这意味着，我们将有机会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真正现代化的**工业体系！”
法赫德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富有节奏的哒哒声。
车内的气氛，因为这番分析，再次变得火热起来。
“可万一……我是说万一，这其中有诈呢？”一位随员小声地提出了担忧，“比如，他们展示的只是一架性能经过特殊改装的‘样板机’，根本无法量产？“
“或者，飞行表演是经过精心编排的，只展示特定角度和动作，掩盖其缺陷？”
这个可能性，像一盆冷水，让众人亢奋的头脑稍稍降温。
确实，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艾哈迈德立刻反驳道：“可能性很低。现代战斗机的飞行表演，本身就是对飞机气动、飞控、发动机性能的综合考验。“
“很多东西是藏不住的。比如他们提到的3.2马赫高速和三万米升限，这种极限性能，只要飞出来，就是铁一般的事实，根本做不了假。”
“除非……”艾哈迈ed拖长了音调，“他们今天根本飞不出这个数据，只是让我们看一看静态模型，然后用各种理由推脱。”
法赫德听着手下们的激烈讨论，始终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一锤定音。
“都不要再猜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车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的猜测，在一个小时后，都会有答案。”法赫德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
“如果，‘龙腾’是真的。它的一切性能，都和文件上描述的一样，甚至更好。”
“我们，该出什么样的价格？”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商务顾问率先开口，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殿下，F-15C的出口单价大约在2800万美元左右。考虑到‘龙腾’的性能远超F-15，并且我们有技术转让的需求……我想，单机价格可能会达到……五千万美元？”
然而，法赫德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都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我们买的，不是一架比F-15更强的战斗机那么简单。”
“我们买的，是‘非卖品’。”
“我们买的，是鹰酱和白头鹰绝对不会卖给我们的战略威慑力！是能够彻底改变中东地区空中力量平衡的‘钥匙’！是能让我们在未来几十年里，都能够安稳地坐在谈判桌前的‘底气’！”
法赫德的声音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对于这样的东西，你们觉得，它有价格吗？”
“它的价值，不是由成本决定的，而是由我们的需求决定的！是由它的不可替代性决定的！”
“所以，不要去想什么五千万，也不要去想什么对比F-15。我们唯一的原则就是，看货！”
“如果它真的如他们所说，是一条翱翔于三万米高空的真龙，那么，无论他们开出什么样的价格，我们都必须拿下！”
“至于技术转让……”法赫德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就看我们的‘诚意’，能有多重了。”
车内的众人，被法赫德的这番话深深震撼。他们看着这位年轻的王子，心中涌起一股由衷的敬佩。
是啊，他们想的太简单了。
这已经不是一笔单纯的军火采购，这是一场关乎国运的豪赌！
……
与此同时，在紧随其后的另一辆红旗轿车里，气氛则要轻松得多。
周领导满面红光，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
他靠在柔软的后座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边气定神闲的白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痛快！实在是太痛快了！”
他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小杨啊，你没看到刚才那帮沙特人的表情，简直是跟见了鬼一样！从一开始的傲慢和质疑，到后来的震惊，再到最后的激动和渴望……啧啧，我搞了这么多年外贸和技术引进，从来没见过哪个外商是这个反应！咱们啊，这还是头一回，这么扬眉吐气！”
周领导是真的高兴。
长期以来，他们都是“求”人的那一方。
为了引进一套设备，为了学习一项技术，不知道要看多少脸色，磨多少嘴皮子。
可今天，一切都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