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鸾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皇帝最后那句反问实在是很让人为难,平心而论,谁都不知道倭寇是会沿海北上还是会西行或南下。
以倭寇平日里漂泊海上、行踪不定的习性来看,韩鸾这么判断似乎并没有错,更何况龙山所还有新制的佛郎机炮。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在战场上选择孤注一掷,把宁波府的驻军全都拉走。
其实宁波的驻军并不少,卫所兵不论,就是绍兴新募兵就有三千余,还有浙江水师,二千余。
这么多人,对付撮尔倭贼,就算是分兵把守,不出城浪战,也绝不可能丢城失地。
可偏偏这胡襄,一下子把兵全都带走了。
韩鸾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
到底是想竞全功,一举剿灭这伙倭寇,还是跟别的文官一样,待在战场上,就恨不得将所有兵都捆在自己腰上方才觉得安全。
在韩鸾私心里,其实觉得这个胡襄跟他爹比起来,简直是废物一个。
可他很多话都不能说,如今他老了,没几年就要告老,苏时秀不仅掌握着东南兵权,还是未来入阁的热门人选,这时候得罪对方提拔的人,显然就是结仇了。
斟酌再三,韩鸾只能含糊道:“倭寇猖獗已非一日,那胡襄是书生掌兵,又是第一次遇贼……”
韩鸾还没说完,一旁的刑科给事中顾瑾便直接打断他的话道:“阁老此言差矣!”
“胡襄虽是文官,然既任兵备道,便当知兵!若是不知兵而在任上,那下官请问,到底是谁提拔他到那位置上的?国朝历来以文制武,若个个如胡襄般庸碌误国,则东南早非王土!”
“倭寇不过千余,宁波驻军五千有余,胡襄却尽调精锐赴龙山所,致两县无兵可守!这哪是误判?根本就是渎职!”
“还有,王总兵三令五申倭寇西窜之险,胡襄置若罔闻,一意孤行!若其稍留散守各县,何至于像如今这般生灵涂炭?”
说到这,他的眼眶红了,跪倒在地重重叩首道:“陛下,臣舅家就在余姚,如今余姚、上虞两县被倭寇攻破,臣代舅家和两县百姓请陛下重重治胡襄之罪。”
韩鸾没有说话,而一旁的郑德恩却有些诧异,这顾瑾可是清流,跟苏时秀那一伙打得火热,今天叫他来,是因为他是慈溪人,对余姚、上虞一代情况熟悉,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窝里开撕了。
韩鸾虽然被一个小小给事中当面责难,但他脸上却没有半点波动,只是缓缓道:“本兵,你意如何?”
朱伦起身道:“陛下,阁老,依我之见,倭寇攻破上虞,他们断然不会在绍兴逗留!”
弘文帝皱眉道:“为何?”
“绍兴地狭多山,民风彪悍,倭寇不会这么傻,反倒是绍兴已离萧山不远了,若我是倭寇,必然绕开绍兴,疾攻萧山,打杭州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闻言,猝然一惊。
郑德恩看了看皇帝的脸,于是帮他问道:“若倭寇真往萧山去,这可如何是好?”
朱伦道:“应该无碍,督师苏时秀断然不会弃杭州于不顾,臣只是担心……”
弘文帝道:“担心什么?”
“担心倭寇疾攻萧山不克,朝廷大军又全都被调往杭州,到那时,贼人或浮船出海向北攻入南直,或转而回军再攻宁波,若是到那时,便又危险了。”
郑德恩闻言急忙道:“那本兵赶紧派人去告知苏时秀啊!”
朱伦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一场讨论,不仅问题没有解决,反而更大的问题浮出水面。
弘文帝心中愈发着急,想到这一切都是胡襄那厮闯出来的祸,心中恨不得生啖其肉。
随即他又想到前些日子胡源说的话,心中更是懊悔。
“拟旨!”弘文斟酌了许久,想着如今还在宫门前跪着的胡源,他最终强压下心中怒火道:“派人将胡襄锁拿入京!”
如今,胡襄下了狱,可东南怎么办?可有何策能安东南?
年轻的弘文帝面色苍白,目光沉郁,怔怔的盯着闪烁的烛光,不知道内心里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