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它想通了。”老者的鳞片手轻轻拂过空中的水珠,水珠晃了晃,又定住了,“开花是为了结果,结果是为了播种,播种是为了再开花……一圈下来,和从没开过硬币区别?所以它停在半开的样子,既不完成,也不放弃,省了力气,也省了失望。”
小七突然想起守望者号的储藏室里,有包从对立星带来的共生花种子。她摸出种子,摊在手心。种子在失重的空气里微微颤动,像在犹豫要不要发芽。“如果……做一件事,不问结果呢?”她把种子往空中一抛,“比如,只是想让它飘一会儿?”
种子在空中翻了个身,慢悠悠地往下落。老者的齿轮眼突然转动了一下,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微光。
苏星遥打开了传感器,屏幕上显示出虚无星的核心数据。这颗星球的地核是颗“均衡核”,既不释放能量,也不吸收能量,像个完美的平衡体。但数据里藏着异常:核心周围的能量流并非静止,而是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循环,像条睡着的河——它有流动的能力,只是忘了“为什么要流”。
“你们看那些水珠。”凌雪指向溶洞顶端的水晶帘,“它们悬着,不是因为不能落下,而是没人相信‘落下’本身就是意义。”她抽出玄冰剑,剑尖轻轻划过悬在空中的水珠。第一颗水珠被触碰的瞬间,突然“咚”地一声坠落在地,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水花落地的声音像颗石子投入死水。紧接着,第二颗水珠、第三颗水珠……整串水晶帘突然开始坠落,水珠砸在地上,发出连串清脆的声响,在溶洞里回荡不绝。老者猛地站起身,机械臂上的齿轮发出“咔哒”的转动声——那是他不知多久以来第一次快速动作。
小七捡起那枚共生花种子,把它埋进溶洞角落的土里。她没有浇水,也没有施肥,只是用手指轻轻按了按:“就算不发芽,埋进去的过程,总比让它在口袋里发霉好吧?”
灵溪摘下自己的发带,发带是淡蓝色的,在灰调的溶洞里格外显眼。她把发带系在悬着的钟乳石上,发带被气流推着轻轻摇晃,像面小小的旗帜。“你看,它在动呢。”她对老者笑,“动起来,至少知道风是往哪个方向吹的。”
凌雪的玄冰剑在岩壁上划出一道痕迹。剑痕里渗出淡淡的光,光顺着岩壁蔓延,照亮了那些画着耕种、起航、放风筝的图案。“意义不是结果,是‘做’本身啊。”她的声音穿过坠落的水珠,带着从未有过的清亮,“种地不是为了收获,是感受泥土从指缝溜走的痒;起航不是为了抵达,是听风穿过船帆的响;放风筝不是为了让它飞得高,是看线在手里绷紧的颤……”
老者的琥珀色瞳孔里,那串坠落的水珠仿佛变成了流动的星。他伸出机械臂,接住一颗坠落的水珠,水珠在他的掌心化开,湿润了蒙着灰的金属表面。“很久没尝过‘凉’的滋味了。”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当守望者号准备离开时,他们回头望了一眼虚无星。那颗灰蓝色的星球似乎有了些微的变化:平原上的灰沙开始缓慢流动,像条苏醒的河;城市里悬着的砖块轻轻碰撞,发出“叮叮”的声响;溶洞外的那朵花,一片花瓣微微舒展了些,露出里面嫩黄的花蕊。
老者站在溶洞口,他的机械臂举着灵溪的发带,发带在风里飘得很欢。他身后,那枚被埋进土里的种子,顶破了一层薄沙,冒出个针尖大的绿芽——它不知道自己会长成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开花,但它确实在“长”了。
“下一颗星球……”苏星遥的屏幕上出现了一颗红白相间的星球,表面布满了交错的纹路,像张复杂的网,“星图上说叫‘缠结星’。那里的生灵用丝线连接彼此,却把自己缠成了死结。”
小七的手环收到一段新的信号,这次的信号很急促,像无数根线在拉扯,发出“嗡嗡”的震颤声。信号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话语:“解不开……我们都解不开……”
凌雪摩挲着玄冰剑上的“平衡纹”,剑身在失重的空气里微微浮动。她想起对立星的光与暗,想起虚无星的“都一样”,突然明白宇宙里最棘手的困局,从来不是外部的枷锁,而是内心的“值得”——光怕阴影是怕失去完美,暗拒光亮是怕暴露脆弱,而虚无,是怕所有“值得”最终都会变成“不值得”。
“缠结的线,总得有人去扯一下。”她望着舷窗外渐渐远去的虚无星,那颗灰蓝色的星球上,似乎有了点点流动的光,像谁在黑暗里划亮了一根火柴——不为照亮什么,只为感受那瞬间的暖。
守望者号加速驶离,身后的虚无星在视野里缩成一个灰蓝色的点。舱内,那朵从溶洞带出来的花,终于在半空中缓缓展开了最后一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