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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腓特烈一世的如意算盘(1 / 2)

与此同时,腓特烈一世和他的儿子亨利也在用餐。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大盘子香喷喷、热腾腾、金灿灿的藏红花炖羊肉,一大篮子白面包,每个面包都有一个成年男人双手合捧那么大,还有一个散发着寒气的银壶,装着加了冰糖又冷藏过的葡萄酒。

他抓起一块羊肉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又撕了一块面包浸在汤汁里,直到变得完全酥软才放进口中,连吮带咬地吞下。

再加上一杯冰凉凉,甜蜜蜜的葡萄酒,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享受吗?

腓特烈一世一边吃,一边咂着嘴,胡须上满是淋漓的汤汁。

他自成年后几乎就一直在打仗,一开始是和那些桀骜不驯的封臣打,后来是应罗马教皇的邀请,去罗马剿灭那些掀起了暴乱的逆贼,之后又是和米兰人打,他和米兰人打了六场仗,有输有赢,但无论是哪一种,在战场上,别是享用美味的食物了,有时候连吃饱都是一种奢望。

他对这个再清楚也不过,原先也没有对这场远征中的饮食抱什么期望——哪怕只是咫尺之遥的领地战,最慷慨的领主也只能在自己的城堡中设两场宴会,一场是在出发之前,一场是在凯旋之后(没有凯旋这场宴会可以省略),期间会提供大量的肉食,让骑士和士兵们能够吃得心满意足。

但离开城堡后,食物的供给就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了。

骑士们难道个个都喜欢狩猎吗?或许有,但大部分人肯定更愿意在帐篷里养精蓄锐,但他们不狩猎不行啊,没有了这些额外的补充,他们可能饿得连马都上不去。

腓特烈一世也同样面对过这样的窘境,他依然记得骑士和士兵们看着他时那直勾勾的眼神,他们后来开始杀马,杀骡子,又将周遭的农民强掠一空,但在饥饿来临时,他们甚至连腓特烈一世都想要吞下去,遑论其他。

而这次远征,腓特烈一世之所以对那些拜占庭人立下了可怕的誓言,也正是因为深知,在如此遥远的地方,军队是他唯一的依仗,一旦士兵们哗变起来,他甚至未必能够回到施瓦本(他的封地),他看重的长子与继承人亨利可能也要跟着受苦受难。

即便如此,他的军队在长途跋涉中依然曾经遭遇短暂的饥荒,幸好这次的饥荒反而成了骑士们攻打科尼亚的动力,在科尼亚沦陷后,难题也就迎刃而解。

但这种问题在来到亚拉萨路后,就不知不觉的消失了,是因为补给充足吗?腓特烈一世不确定,毕竟他身边没有那么多会计算和数数的官员,以往是他身边的教士承担此事。

但就算是最精于计算的教士在看到那迭起来几乎比他还高的账册时,也不由得面露难色,腓特烈一世也知道,这确实有些为难人,因此他也只能遵循传统,任由这些骑士们劫掠,毕竟他也无法弄清楚自己的补给是否正确的下发到了每个人的手里,并且满足他们的需要,只能勉强估测出还能够坚持多久——即便如此,他都可以自诩是个善于未雨绸缪的统帅。

而他还未来到亚拉萨路之前,便从博希蒙德那里听了,那个年轻的塞浦路斯领主极其看重口腹之欲,那时他是不以为然的,甚至有些鄙夷,毕竟暴食(暴食的意思很广泛,除了浪费食物之外,过于沉迷进食也是罪行)同样也是教会所确定的罪行之一。

但自从来了亚拉萨路,他才知道对方对食物的看重,并不单单只在他自己一个人身上,也不仅只对于他的亲朋好友,他麾下的骑士和士兵,甚至民众都能因此受益——是的,他在一个平民的餐桌上见到过那些酿酒桶里积存的渣滓——里面有糖。

没多久,他的骑士就一脸羡慕的跑来告诉他,塞萨尔的骑士、扈从乃至每个士兵每天都有定量的肉、牛奶、油脂,甚至还有珍贵的茶和咖啡。

腓特烈一世看着他一脸向往的样子,怀疑这个骑士如果不是在施瓦本有封地,不可能留在圣地的话,不定也要跑去向塞萨尔献上忠诚。

“他们的民夫都能吃到有油的汤!”骑士一脸激动的道,腓特烈一世无言以对。

他以为这只是暂时性的,是在开拔之前的鼓励,但直到他们打下了大马士革,腓特烈一世发现这个定量依然没有变。

他以为塞萨尔会在这方面支出比他更多的钱财,疑惑一个年轻人如何能够支撑得起这样大的支出,就叫自己的儿子亨利去打探过,而打探之后的结果也很令他惊讶——如果按照人均计算的话,塞萨尔的支出并未超过他们,甚至还比他们略少一些。

他是不是也该招募一些对数数和计算有天赋的人呢?

腓特烈若有所思,将手指放在口中,吮吸了一下上面滋味浓厚的汁液,又撕开了半个面包,挖出里面柔软的嚢,沾着汤汁吃掉,而后又往里面填满羊肉,之后就是痛痛快快地甩开腮帮大吃。

起来,这还是那位领主率先演示的,当时看到这个场景的人们都有些瞠目结舌,教士们更是露出了不悦之色——这实在是有些过于肆意,但骑士们可不在乎这个,很快教士们也不得不跟着做,不然的话他们就没得吃了。

但在其他菜肴上,这个领主又过于看重秩序和整洁。

德意志的人们依然在使用手指作为餐具,这是上帝赐予他们的权力

但在圣地,人们已开始普遍的使用勺子,叉子,并且还会使用一种东方传来的餐具,两根细长的棍棒。

腓特烈一世根本没有去试,他知道自己粗壮的手指根本不擅长这个,甚至很少用叉子,勺子,只带了一柄匕首从完整的肉块上切肉吃。

但经过了几场宴会后,他发现匕首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因为依照塞萨尔的要求,所有的肉类即便有覆盖毛皮、羽毛,面粉的外壳就行,这固然不符合教会的指导以及人们的传统。但在抱怨上几句后,骑士们就很快喜欢上了这种不会弄脏胡须、手指的吃法,毕竟他们也不可能如同皇帝那样消耗自己的丝绸衣服,而整洁的胡须和鬓发,也能引起贵女们的好感。

就像是亨利,他现在不但能够娴熟的使用勺子和叉子,还能够使用那种奇怪的餐具,他甚至会和自己的骑士打赌,看看他们能够用棍子夹起多少沉甸甸的银币——每人十枚,堆在一起,谁夹到了就是谁的。

每次亨利都会赢,不过他并不会拿走这些银币,而是哈哈一笑,全都推给麾下的骑士,这点很得腓特烈一世赞赏,一个吝啬的领主是无法得到忠诚的。

不过就腓特烈一世看来,亨利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朝廷中。

他知道腓力二世就时常去找那位年轻的领主,是要和他一同讨论戏剧、音乐和绘画,见鬼!腓特烈一世一眼就看穿这位年少君主——亚拉萨路这地方哪儿来的艺术?去撒拉逊人那儿找吗?

在欧罗巴,最让君王们感到头痛的绝对不是与其他国家的争端和战争。

甚至可以,在和其他国家打仗的时候,他们反而可以凭借临时税和战争法为自己谋利,让他们最为烦恼的莫过于那些心怀叵测的大臣,野心勃勃的封臣和时不时就掀起暴乱的民众。

但在欧罗巴所实行的,真实而又彻底的封建制度注定了王权不但要和教权竞争,也要和臣子们所拥有的权力竞争。

腓特烈一世同样无法幸免,而且他虽然自傲于自己的王冠——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但这个皇位并非通过血脉或是姓氏传递,而是要通过选举,而与任何选举一样,过程中少不了媾和、谄媚与贿赂。

而他之所以在年过六旬的年纪,还要率领着大军浩浩荡荡的穿过整个亚细亚半岛来到圣地和数之不尽的撒拉逊人战斗,又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自己的儿子奠定基业啦,他希望亨利能够在他死后,被推举为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接过他手中的冠冕。

那么,如果亨利可以仿效这塞浦路斯的领主,在他们的领地施瓦本以及姻亲、盟友的领地之中,实行一些有利于平民的法律,是否也能获得同样的忠诚以及繁荣呢?

腓特烈一世不确定。

但如果亨利能做到,他将来的即位之路就会走的更顺畅一些。

“但相对的,你可能要吃些苦头了。”腓特烈一世突然对亨利道——无论旁人怎么诋毁,他看得出,塞浦路斯的领主塞萨尔自身几乎从不享乐,他身边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他不赌博,也不跳舞,甚至只为了食物和社交才打猎。

亨利完全不明所以,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父亲的突发奇想——他可能又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吧——亨利现在看自己的父亲,简直就像是在看他的弟弟腓特烈二世。

不过老的更是难以应付,毕竟他可以抽出木板来打腓特烈二世的屁股,却没法找出铁链来拴住自己的父亲,别让他到处乱跑。

“现在我们的骑士吃的怎么样?”

亨利更是有些糊涂了,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回答,“和其他的骑士一样,陛下,我们每天都是有定量的粮食可以支取。”

在亚拉萨路的时候,塞浦路斯领主就拿出了粮食统筹的建议,一开始腓特烈一世并不怎么愿意,但在看过相关的账册和表格、申请表,名册样本后,他答应试试看。

骑士们按照十人一组,被分做了许多队,他们负责各自的扈从、仆人,随行的民夫也都进行了统计。

虽然每个人的定量和种类都是不同的,但一看上面的数字就能叫人安心——虽然使用撒拉逊人的数字又让教士们叫嚷了一通,但谁让它简单容易记呢,骑士们不爱看书,不爱算数,这不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事情么?

你不能在事情对你有利的时候才愿意称赞它。

确实,在漫长的行军中,也没有出现过食物短缺的情况,他们打下了大马士革后,军队里又重新经过了一番统计——要减去伤亡的人数,伤者会被送回亚拉萨路或者的黎波里,在那里休养一段时间后视情况看是继续投入战斗,还是回家。

剩下的人都得到了额外的肉、油脂和麦,还有少许淡酒。

这是一种繁琐、新奇,但确实行之有效的方法。

以往他们想要犒劳骑士和士兵,计量单位多数都是一车、一堆、几头羊,几头骡、几头牛这样计算,这给了负责军需的人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的机会啊,这次所有的数字都清清楚楚,白底黑字的写在账册上,所有的称量都使用公开摆在营地里的天平,谁对自己领到的食物有疑惑,都可以走过去自己复称。

——不仅如此,监察队的队员还会举着旗帜,穿行在营地之间,高声宣读每人可得的食物种类,份量,每个骑士、扈从和仆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得到多少东西,虽然贪墨的情况还是会发生,譬如少一勺麦子多一勺猪油之类的,但要比原先的情况好了不知道多少,士兵的情绪也因此变得更为稳定,不再叫嚷着想要回家。

民夫们看上去也不是那样垂头丧气,神情麻木了,他们在家里都吃不到那么饱。

“拜占庭那里又出了些状况。”腓特烈一世不悦地将手指插进一块连着皮的羊肉中,把它想象成那个可恶的拜占庭人,还有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的脑袋使劲揉捏,直到把它弄碎,才连着汤汁一起舀面包碗里,卷起来后大口吞咽。

即便有着他之前的威胁,但拜占庭人似乎并未因此完全慑服,相反的,他们虽然不敢明着和腓特烈一世对抗,却会阳奉阴违,敷衍塞责——骑士们已经向他反映过,最近拜占庭帝国送来的东西不是缺斤少两,就是质量堪忧,有些东西看得出是积压了多年的货物。

“我应该给这些拜占庭人一些教训,他们以为我这里是垃圾堆吗?什么破烂玩意儿都朝我这里扔。”

“我们是来打撒拉逊人的,”亨利劝解道,“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不妨再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

腓特烈一世勉强被他安抚了下来,片刻后,他又歪着头问道,“我们的商人写信给我们了吗?”

他这里的可不是德意志的商人,而是正在拜占庭经商和活动的商人,商人从来就是奸细和密探的代名词,这里也不例外,他们未必服务于腓特烈一世一个人,但在皇帝的许诺下,他们也是不遗余力。

“他们,因为拜占庭皇帝的婚事,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和大臣们吵得很凶,”亨利,腓特烈一世不屑撇嘴——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以之前的旧伤突然复发的借口,不曾参与这场圣战。

但从另外一方面,他也算是参与了——他将自己的位置定格在了后勤上,确实,也有一部分补给来自于安条克,他留在君士坦丁堡的理由也是为了更好地监督那些拜占庭人。

但腓特烈一世有些怀疑,他曾经乐于享受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的阿谀奉承,百般逢迎,但他的信任建立在博希蒙德不敢骗他这件事情上,察觉到塞萨尔的事情上博希蒙德对他了谎后,他就对这个人失去了兴趣。

之后他也曾了解过博希蒙德、雷蒙以及一些亚拉萨路贵族与塞萨尔之间的恩怨——毕竟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诋毁另一个人,而了解到的结果却让他啼笑皆非,是君王过于年轻的缘故么?

鲍德温遭遇了这样的大变故,性情变得偏激,无可厚非,等孩子长大一些就好了,他们的儿子,继承人就算不是国王的挚友,难道将来鲍德温还能让塞萨尔承担起所有的政务不成?

倒是这些人……鲍德温四世能够容忍他们直至现在也算是个奇迹。现在他们有这样的下场,完全是自找的,没什么可以辩驳和怜悯的地方,只是想起的黎波里伯爵曾经散播过的一些谣言,腓特烈一世又突然有了些其他的想法。

“你,”他试探性的问亨利,“我能向塞浦路斯领主要些钱吗?”

“噗!”亨利正在喝酒——他就他不该在和他父亲共同用餐的时候,喝汤或者饮酒,这下子把他呛得不轻,面孔涨红,眼泪都流了下来。

腓特烈一世见了,想也不想,重重的一巴掌扣在了他的背上,差点没打掉亨利剩下的半口气。

天啊,他在心里惨叫,今天他穿了一件上好的丝绸衣服,还是打下大马士革后塞萨尔赠给他的,他气得要死,但对着自己的父亲却一句话都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