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宝见郑良策拿不上台面的那副样子,实在是打心底眼里瞧也不起他。
这般人物,为臣不忠,为父不慈,为夫不义,为官不仁,竟也配谈风月?
这种人只遵从于自己的欲望,像一条任由自己腐烂的鱼,把散发出的恶臭说成是他独特的风味。把糜烂说成风流,将纠缠当作痴情,把骚扰别人说是追求真爱,实在可笑。
世人总爱以“人生得意须尽欢”作遮羞布,可若失了人伦纲常的约束,与禽兽何异?人与畜生的分别,就在于知克己,守分寸。
人能相对的克制欲望,但野兽不能。
郑良策对她又何尝有半分真心?不过是贪恋这副皮囊罢了。
恰恰好他就是喜欢长相清秀,但身材修长有力的少年。
别以为她不晓得,她在院儿里举石锁的时候,郑良策就扒在花窗那里偷看,把李修气的俊脸铁青,连夜挑灯写郑良策的罪状折子,到现在已经写了整整一摞。
喜宝倒是没那么生气了,因为冷静过后便发现实在不值得为这种人浪费心力。
她都懒得唾弃他,留着那点唾沫做点什么不好。
他只要没给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喜宝就能忍下去,直到拿到她想要的东西,把他送进监牢。
郑良策看似殷勤备至,实则是觉得她比那些轻易得手的小倌戏子更值得标价——正如市井之徒看待古董,价码越高越要摆出郑重姿态。
换而言之,郑良策觉得她贵。
所以付出的要比平时付出的多,因为想要的比旁的难以得到。
他的这种喜欢,甚至不如小孩子喜欢布老虎,后者起码是真的珍视布老虎,把布老虎当做自己的同伴。
喜宝想到薛春桃,当年广安县天灾,郑良策携款逃跑,留下她们娘俩在府里等死。
虽说薛姨如今早已将前尘旧事看淡,可若知晓昔日同床共枕之人,如今竟是这般不堪做派,怕是要将肠子都悔青了,只当那是此生都抹不去的污点。
万幸的是郑暖暖,不,现在已经随了母姓,薛暖暖是个知道疼人的。
她未曾被那些闲言碎语教唆坏了心性,自己肯争气,如今不光帮着薛姨操持生意,更主动识字学算、打理家事,去年还找了个入赘的俊俏夫君,帮着给家里干活儿,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让薛春桃总算得了些许宽慰。
“赵公子,你说可好。”郑良策笑着回头问,说的是过几日他过生辰的事。
届时各大盐商相聚,他要给喜宝引荐几人,也就是那日白芦县县令不曾引荐的几个盐商。
来了将近十天了,旁的事什么都没干,耐着性子与他虚与委蛇,现在终于看到点成效了。
想想薛家母女的坚韧向上,再看面前一脸纵欲过度,涂脂抹粉的男人,喜宝不禁十分倒胃口,忙去看她未婚夫洗洗眼。
李修最近被心绪折磨的清瘦了些,他垂眼抿茶,衬得周身的气质冷清又疏离,盏中清汤映出他眼底的冷光,他察觉到喜宝的目光,却忍耐住没有回应,他怕抬眼看见郑良策就是压不住的杀气。
李修不禁有些后悔因为雪竹总是看喜宝而打发他去办事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留下雪竹,在这里给喜宝挡一下郑良策也好。
总不至于现在这样,他不能动,喜宝动不得,只能被动的与郑良策周旋。
“赵公子?”郑良策见喜宝久未应答,又凑近半步,脂粉气混着熏香扑面而来。
喜宝倏然抬眼,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郑老爷思虑周详,赵某却之不恭。”
她站起来一拱手,“在下便先谢过郑老爷了,届时定备薄礼,为老爷添寿。”
“咳咳。”李修警告似的咳嗽一声。这主要是咳给郑良策看的,面对自己的弟弟要与外人发不义之财,李修面上起码要表现出不赞同。
喜宝转头道:“李兄长风寒未好就早些回屋歇着。”
李修没好气的瞥她一眼,见喜宝目中带着点暗示,便又随她的愿,冷哼一声,佯装愠怒地拂袖,案上茶盏被带得晃出涟漪。
他阴沉的脸色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苍白,倒真显出几分病容。
喜宝赶紧撇过头去,以免自己心疼。
郑良策见状朗声大笑,顺势将手搭上喜宝的肩:李公子过虑了!不过是借寿宴之机,让赵公子结识几位盐商朋友罢了。
他指尖刚触到衣物面料,喜宝已不着痕迹地侧身给自己斟茶,顺势避开了接触。
他们三人讲话,都是屏退下人的,屋里就他们三个,李修阴着脸:“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若是正经盐商自然是好的。”
这看在郑良策眼里就是李通判已经为弟弟妥协,嘴上是这样讲,但他堂堂通判,都能为了弟弟的生意屈身去白芦县县令家拜访了。他一个商人的家,李修也跟着赵公子来住了,郑良策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
“李公子说的是。”
郑良策心中得意,他朗声笑:“正值春夏交接,李公子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夏天得风寒可是最难好了。”
“赵公子,我虽说年长你几岁,”他忽略可以当喜宝爹的年纪,厚着脸皮道,“但与你一见如故,不如你我兄弟相称。”
这就有些挑衅的意思了,当着人家亲兄弟的面提出要做人家的兄弟,且人家不管是家世还是权势都比他不知道高到哪里去,郑良策哪来这样大的脸?
一般人连提都不敢提,郑良策的嘴倒是跟个破棉花裤腰似的,随口就出来了。
大概是郑良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有一套旁人看不明白的逻辑,真把自己当了回事了吧,喜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