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掌心的猫罐头(2 / 2)

老周每天蹲在后门路灯下喂三花猫,罐头是自己花钱买的,刮干净边缘汤汁才肯给猫吃。粗糙的手摸过猫毛时,眼神里的温柔,和他颠勺时利落的模样判若两人。莉莉则像个“活酒单”,熟客王哥要“少冰多青柠、脆吸管”的莫吉托,白领李姐爱“不加朗姆酒、无装饰”的长岛冰茶,这些需求她从不用记在纸上,客人刚到吧台,调酒壶就按口味备好了。

门口的阿凯更让人佩服,有次深夜客人喝多了吐了他一身,他没皱眉,先扶客人到卡座坐好递温水,等客人缓过劲,又帮着联系代驾,直到看着代驾把客人安全送上车才放心。可谁能想到,这群如今靠谱的人,从前都是街头叫得响的“精神小伙”“精神小妹”——老周混过工地,胳膊留着钢管砸的疤;莉莉十六岁揣着水果刀争夜市摊位;阿凯是片区“刺头”,为抢台球桌拎过啤酒瓶,鼻梁的疤就是当年打架磕的。

这秘密是黄毛在一个微凉深夜挖出来的。那天打烊后,他帮老周搬完最后一箱冻肉,听见后门传来猫叫,走过去就看见老周蹲在路灯下,指尖夹着快燃尽的烟,手里托着拧开的猫罐头。“搁以前,我哪有这心思管猫,躲条子都来不及,晚上睡工棚都得睁一只眼防寻仇。”老周的话让黄毛好奇,追问之下,换好外套的莉莉凑了过来,递上叠好的外套:“周叔,风大。这事啊,得从童哥说起。”

莉莉靠在门框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腕的浅疤——那是当年“约架”被刀划的,现在淡得快看不见了。她抬头扫了眼空荡的酒吧,语气沉了下来:“早先我们跟散沙似的,今天抢地盘,明天堵路口,觉得混日子很酷。直到遇上童哥,他刚退伍,穿件旧夹克站在街口,气场就不一样。”第一次见童哥,是他们跟别的帮派抢夜市地盘,七八个拿棍子的围着他,结果童哥三两下就卸了棍子,抓着她手腕时没用力,却让她动不了,只说“小姑娘,拿刀子打架,伤着自己怎么办”。

“我们跟童哥硬刚了好几次,每次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但他从没下狠手。”莉莉笑了笑,眼里藏着佩服,“他总说‘有力气打打闹闹,不如找正经事干’。后来他盘下这酒吧,把我、老周、阿凯几个领头的叫过来,扔了串钥匙就说‘想好好过日子的留下,工资照发管饭,以前的事既往不咎’。”黄毛听得眼睛都直了,实在没法把眼前的人,和“混社会”的模样联系起来。

没等黄毛消化完,三天后的傍晚,他就见到了莉莉口中的“童哥”。那天暮色把街道染成暖橙色,酒吧刚上客,门口传来一阵沉实的脚步声,不是客人的拖沓,也不是员工的匆忙,带着股让人不自觉收声的气场。黄毛蹲在吧台后整理酒箱,刚把威士忌归置好,就看见童筱薇挽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

男人穿件泛白的深蓝夹克,拉链拉到胸口,里面是浅灰圆领衫,领口磨了毛却依旧平整;卡其工装裤挽着裤脚,黑工装鞋沾了点泥点,却擦得干干净净。他肩背挺得像白杨树,双手插兜没说话,路过的老周却瞬间收了笑,端盘子的手更稳了,轻声喊了句“童哥”;莉莉停下调酒,笑着打招呼;连最活络的服务员小陈,都悄悄拽了拽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站得规矩了些。

“这是我爸,童凯。”童筱薇推了推男人的胳膊,又转向黄毛,“爸,这是黄毛,最近干活挺勤快的。”黄毛一听是老板的父亲,忙要起身打招呼,可手忙脚乱间没抓稳酒箱,“哗啦”一声,预调酒全滚了出来——有的撞在地板上发出闷响,有的滑到客人桌下,一瓶酒磕松瓶盖,琥珀色的酒液渗进地毯,还带着淡淡的蜜桃香。

黄毛的脸瞬间烧得慌,耳朵尖烫得能煎鸡蛋,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指尖还差点碰倒旁边码好的高脚杯。客人桌旁传来低低的议论,他头埋得更低,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就在这时,一双黑工装鞋停在他眼前,童凯走了过来,没说责备的话,反而弯腰捡起一瓶预调酒,指尖轻轻敲了敲空酒箱。

“装酒得按轻重摆,重的玻璃瓶装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当新兵蛋子的时候搬弹药箱,比这沉多了,毛手毛脚不仅摔箱子,还可能伤战友。班长教我,做事先稳心,心稳了手自然就稳。”他一边说,一边把散落的酒归拢进箱子,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虎口处还留着部队练格斗的疤。

“年轻人不怕错,我刚当兵那会儿叠被子都能弄歪,练了三天才学会捏棱角。”童凯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神里没有严厉,只有温和,“怕的是错了不琢磨怎么改,更怕因为一次错就不敢再伸手。来,你再试试。”黄毛按他说的方法重新摆酒,果然觉得箱子稳了不少。童凯看着他摆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做事跟走路一样,一步一步踩实了,就不会摔。”

后来收工的时候,黄毛跟莉莉提起这事,莉莉正用麂皮布擦着高脚杯,听着就笑了:“童哥一直都这样,从不会因为一点小事骂我们。我刚干活时把莫吉托调成玛格丽特,他先跟客人道歉请酒,等客人走了才教我‘记准每种酒的味道,就不容易错’;阿凯刚做安保时想硬架醉酒客人,童哥拉着他说‘咱们是护客人的,不是跟客人较劲,退一步比硬刚管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