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有西班牙人队徽的大巴车，平稳地行驶在基辅略显空旷的专用通道上，车窗外是不断向后掠去的街景和早已聚集、挥舞着旗帜的球迷。车内，气氛却异乎寻常地安静，仿佛与窗外的喧嚣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靠近车门的首排座位，主帅布兰科和助教托尼并排坐着，两人面前摊开着战术平板，低声进行着最后的交流，手指不时在屏幕上划动，眉头微蹙，沉浸在最后的战术推演中。
他们身后，紧靠过道的座位，属于杨明。这是他习惯的位置，上下车便捷，视野开阔。与许多年轻球员对教练座驾前排天然的敬畏感不同，杨明似乎毫无这种顾忌，坦然自若。
此刻，坐在他身边的不是往常那个喋喋不休的亚伦·马丁——马丁觉得挨着教练呼吸都不顺畅，早早溜到了后排——而是高磊。高磊同样觉得不自在，但相比于其他队友，同胞杨明身边算是他狭小心理舒适区的边界。而且，万一有什么问题，还能就近请教。
高磊的身体语言清楚地暴露了他的紧张。他时而扭头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和越来越多的球迷，时而偷偷瞟一眼身旁闭目养神的杨明，双手下意识地搓着膝盖。这已不是他第一次惊叹于杨明那不符合年龄的“大心脏”。面对欧冠决赛，这个人怎么能平静得像只是去参加一场普通训练？他曾鼓起勇气向杨明请教如何应对压力，一番交流下来，高磊只总结出一句心塞的结论：天赋怪的存在，本身就是不讲道理的。
别人是赛前紧张，杨明却曾说自己是“赛后觉得紧张”。高磊根本不信，只觉得这是天才出于善意、用来安慰他的漂亮话，一种温柔的怜悯。
局促不安的高磊下意识地摸出手机，解锁，点开社交平台App，刺眼的屏幕光映亮了他略显苍白的脸。刷新一下，满屏都是关于决赛的狂热讨论，各种期待、分析、甚至是不看好的言论扑面而来，让他心跳更快。他几乎是触电般地立刻锁屏，将手机塞回裤兜。他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看着杨明那老僧入定般的侧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生怕惊扰了这份异常的宁静。
“紧张吗？”
杨明突然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打破了车内的寂静。高磊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是在问他。他看了一眼依旧保持原有姿势、平视前方的杨明，喉结滑动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还…还好。哈哈。”他干笑两声，“只是没想到，半年前我还在龙超踢球，现在居然…居然要踢欧冠决赛了。感觉像做梦一样，有点不真实。”
“放心吧。”杨明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除非我、佩雷斯、马丁内斯全都受伤了。不然你不用上场的。”
这话像一盆冷水，让高磊脸上的肌肉瞬间僵硬，那勉强的笑容冻在了嘴角。这话若出自他人之口，无疑是赤裸裸的轻视和侮辱。但他了解杨明，知道这并非恶意，只是杨明式安慰——过于直接，甚至有些残酷，却一针见血地道出了现实。一月份，他以龙超射手王的身份登陆西甲，满怀憧憬，却也深知球队竞争的激烈。大多数时候连18人大名单都进不了的现实，早已给他泼了无数盆冷水，此刻被杨明点破，仍不免泛起一丝落寞。
见高磊沉默不语，杨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我记得，保利尼奥也是从龙超过来的吧。他在巴塞罗那的出场时间，还挺稳定的。”
“是啊。”高磊有些不解杨明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你可以先以保利尼奥为目标。上场时间。”杨明言简意赅。
高磊怔住了。他瞬间明白了杨明的意思。是的，今天的舞台，聚光灯并不属于我。以我目前的实力，即便侥幸上场，在十几亿国人面前，更可能演变成一场灾难。我何必为一件极小概率且可能搞砸的事情焦虑？我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观察、体会、吸收这最高级别比赛的一切。我不能停止前进的步伐。
想到这里，高磊眼中原本的迷茫和紧张，像是被点燃的火焰，逐渐被一种坚定的光芒所取代。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变得沉稳了许多：“我明白了。今天，我会抱着学习的态度，认真观看比赛。”
他突然觉得，这个还未满18岁的少年，远比看上去要成熟得多。当然，说话也是真的有点“伤人”。
后排，好奇心旺盛的老将埃弗拉伸长了脖子，操着带有浓重口音的英语问：“杨明boy，高磊怎么了？突然这么…有精神？你们的中文我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