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平情绪后,孔杰才意识到有些奇怪,自己老丈人来了,作为女婿,林远图大大方方出去迎接不好了?
而且怎么下人还要画蛇添足来一句用餐时间到了?
直接通知不就好了?
再看林远图的表情,感觉他和王老之间,关系似乎挺古怪的。
“我知道了,你去吧。”
林远图微微挥手,颇有些心烦意躁,随后看向孔杰道“一起出去吧,你也见见小瑜的外公。”
孔杰连忙点头,在对方起身后,自己也跟着起身,三人出了门。
穿过玄关,来到客厅,午后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光滑的红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
一个老人独自坐在宽大的沙发上,背挺得笔直,面前的红木茶几上,一副象棋残局散落着,他那本翻旧了的《象棋残局精要》摊开在一旁。
他眉头紧锁,花白的胡子微微翘着,手指无意识地、重重地敲打着膝盖。
和孔杰记忆中的王老有些许不一样,感觉背更直了,精气神也更足了,不像那边的王老每天都打瞌睡,懒洋洋的一副样子。
“不像话……真不像话!”
王老突然出声,像是憋了很久,声音闷雷似的在安静的客厅里滚过,“居然连着三天,栽在同一招‘沉底炮’上!陈老头那得意的样子……”他越说越气,猛地一拍大腿,“我这老脸都快丢尽了!明明之前我还能让他一个‘马’的!”
王姨走来,无奈地笑了笑:“爸,消消气,陈叔也是研究了很久才赢您的,下棋嘛,乐趣不就在有输有赢?”
“赢?他那叫钻空子!”
王老爷子更来气了,吹胡子瞪眼,“步步都是算计,一点情面不讲!这么赢我,就是诚心让我下不来台!”
越想越窝火,王老一把抓过棋谱,凑到眼前,手指几乎戳破纸页,“我就不信破不了!这步……这步飞象到底哪里不对……”
他完全沉浸在与记忆中陈老头对弈的复盘里,嘴里念念有词,时而懊恼摇头,时而愤愤不平,周遭雅致的环境与他躁郁的气场形成了鲜明对比。
“爸,胜败乃兵家常事。”
王姨接着劝,同时目光侧向孔杰三人。
“你懂什么?”
王老非常不满的嘟囔着,似乎察觉到了后头来人,回过头来,眼睛先是看向林远图,脸更沉了几分,似乎很瞧不上对方。
接着眼神移到林瑜身上,则是变得柔和了几分。
最后则是看向孔杰,目光变得有些疑惑,而孔杰立刻低头弯了弯腰。
“外公好。”
孔杰礼貌地问好,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客厅,落在了茶几那盘凌乱的残局上。
王老抬了抬眼皮,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注意力立刻又回到了棋局上,眉头拧成了疙瘩:“……不对,如果先上士呢?好像也不行……陈老头那步卧槽马太刁钻……”
孔杰凑近了一些,眼神在那盘残局上停留了片刻。
他看得出,这是经典的“屏风马破沉底炮”失败后的局面,老人正困在死胡同里。
孔建年轻时喜欢下象棋,孔杰从小就跟着自家老爸后头学,学校里象棋比赛没少拿奖。
他算是看出来了,王老的象棋水平非常一般。
这种棋局,他小学三年级就会解了。
他犹豫了一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说:“外公,如果……如果之前弃一个三路卒,提前把巡河车亮出来,是不是能提前扼住他的炮路?”
王老爷子敲膝盖的手指猛地停住了。
他倏地抬起头,一双因年岁而略显浑浊的眼睛锐利地盯住孔杰,充满了审视。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细微的蝉鸣。
几秒钟后,王老猛地伸手,把棋盘上的棋子哗啦一下复位,手指飞快地移动,按照孔杰说的思路摆弄起来。
弃卒、出车、拦炮……他越摆眼睛越亮,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
“咦?……哎!……对啊!!”他突然一拍茶几,震得棋子都跳了一下,“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弃子争先’!早一步拦住他的炮根,他那沉底炮就成了哑炮!好!好小子!”
他豁然开朗,胸中连日的憋闷瞬间一扫而空,再看向孔杰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充满了发现宝藏般的惊喜和迫不及待的探究。
从棋局中缓过神来,王老这才有功夫关心女儿家中这陌生的青年。
“你是?”
“外公,他叫孔杰,是我的…同学。”
林瑜立刻接口。
孔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刚才还是男朋友,得,现在又成同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