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言不愿让自己脸面在众人面前落下,攥紧拳头张口辩道:“我房内无烛,是因……”
暗自深吸一口气,声音减弱但清晰:“是因我昨夜与席兄在他房中论辩诗文。”
至于说没说谎,或许只有沈之言本人心里知道了。
当然,还有悠然窥视他的某一位。
而他口中的名字一出,诸生皆疑惑。
“席九蘅?他不是随夫子游学未归吗?”
“虽有传闻说他昨日返京,但不知真假。不过……嘶,他俩关系何时这么近了?”
“席九蘅”三个字一出,堂内议论瞬间转向,但显然席九蘅的风评比沈之言好太多了,一个个竟同情起和沈之言同住的席九蘅来。
毕竟沈之言往那一站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十足的刻板味,说出的话也尽是些酸腐腔调。
有人还当即叹道:“也难为九蘅兄了,竟能受得了此人性子……”
“依我瞧,指不定是他非得找席同窗切磋呢。当初与他同寝,我可就遭受过此苦楚。他他他!他半夜不给人外出也就罢了,还早起在院里诵书,这不意图短我寿命的嘛!”
“我亦然,老弟!我被这厮挑刺了足足十回!”
“老兄!”
“老弟啊——!”
角落里的两人说着竟自发共鸣起来,哥俩抱头:“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呜呜呜!”
“吵什么!”
堂上突然喧闹,陈老头更气了,吹鼻子瞪眼:“讲堂乃圣贤之地,岂容尔等喧哗无状?眼里还有没有礼法!”
夫子动怒,堂内瞬间鸦雀无声,连宋易都悻悻闭了嘴。
“沈之言,”陈夫子目光转向他,语气稍缓却依旧严厉,“虽称有故,然课业懈怠属实,罚你今日去书阁归整古籍书卷。”
“学生遵命。”沈之言垂首应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宋易!”夫子话锋一转。
“课堂之上带头妄议同窗,还扰乱秩序,罚抄诗文十遍。至于其他跟腔者则五遍,明日晨课交上。”
刚才出声的学子们顿时哀嚎声一片,宋易当即不服:“夫子偏心!为何他是整理书卷,到我这却要抄写!”
“再驳话便十五遍。”
宋易小声嘟囔:“谁知道他俩夜里到底……”
“二十遍!”陈夫子厉声打断。
“夫子,弟子知错!”宋易欲哭无泪,终于噤声了。
夫子哼一声,继续授课,讲堂内也恢复了平静。
宋易当然是学不进去,摸出纸张打算课堂上偷偷抄录。
眼一瞥就瞧见不远处僵着身子坐下的书生,对方还盯着案上的竹简,眼里茫然无措。
被夫子处罚不是件丢人之事,也就只有沈之言这人给出的反应,好似是天都塌下来了。
“至于嘛,跟死了爹娘似的。我还日日被罚也不觉有何难堪呢……”宋易嘀咕着,埋头干自己的事了。
沈之言此人自恃有才,总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清高模样。
但先前还挺直的脊背此刻竟微微佝偻下来,整个人显得灰暗无比。
【席九蘅爽感值+5,当前爽感值-25】
窗外竹影晃动,廊下已空空荡荡。
沈之言悄然收回目光。
希望有所觉悟,别老想着要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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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散学,沈之言刚出教院,就去了一趟司业处,手里还揣着换寝文书。
司业处是掌管学务的地方,学子调寝这类琐事,自然都是由这里裁定同意的。
“你那斋舍原就你与席学子二人居住,席学子随师游学,常年不在。平日多是你独住,何来‘同窗不和’?”
连司业都觉得沈之言在没事找事:“此由牵强,你且回吧。”
不多时,沈之言从里面走出来,被退回的文书末尾被朱笔圈出“驳回”二字。
朝白看04脸上并没多大表情,以为他还有别的办法换寝,结果人摊开手表示他本来就没打算换。
“我只不过是想让席九蘅知道,我去过一趟司业处。”沈之言狡黠一笑。
“可这寝要是换不成功,迎接你的就是一百种死法!”朝白不认可自家宿主冒进行为。
他觉得重生回来的席九蘅身上戾气太甚,短期内就不应该在他跟前刷脸。
毕竟同一个屋檐下,04就算再谨慎躲着任务对象,对方有的是办法攮死他。
“你只有一次活下去的机会,而他可是有无数次捅死你的机会啊盆友!”
沈之言“啪”地合上文书,脚步一转,却是往书阁处去了。
“那我们今晚来揭晓。”
——席九蘅到底砍不砍他。
斋舍里。
书院的阵阵梆子声越过来沉沉传入席九蘅耳中时,他正坐在院中石凳上。
面前的清茶热气氤氲。
席九蘅端起茶杯,浅啜一口。
他看似在赏月,然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落在西侧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事实上那卧房从今日晨时,便一直是关着的状态。
自从沈之言踏出这远门后,便一直没回来了。
其实晨时沈之言为躲避他而早早起来迅速离开时,他就已然醒来了。
静静听着外面极为克制的脚步声,席九蘅在思考该找什么时机将人千刀万剐之余,便是讶然了——此人身中虎狼之药,竟真是硬生生扛到了天亮。
于是白日里席九蘅给夫子问过好回来后,带着一丝隐蔽的好奇心抬脚去往沈之言所在的教院。
席九蘅自然也目睹了沈之言被夫子责罚、同窗为难的一幕,他又听闻对方去司业处求换寝被驳回一事。
之后此人便一直待在书阁里未曾出来了。
席九蘅明白,对方这是换寝不成,又不敢贸然回来,便只能躲在那里了。
席九蘅只觉好笑。
而如今亥时三刻,早过了闭寝时辰,也仍未见有任何动静。
席九蘅指尖摩挲着杯沿,轻声自语:“这是惧我?宁愿违逆斋规也不敢回来?”
说来好笑,这闭寝时辰既不允夜不归宿,亦不许无故外出,还是沈之言这厮定下的。
素来清高自持、谨守礼法的人,也会有犯规的一天。
天气转凉,这热茶拿来暖胃再是合适不过,可席九蘅饮了一口,即刻放下。
他放下茶杯,起身整理衣袖,往外走去。
也不知是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