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续待”。
夙夜盯着镜中那四个突兀的血红小字,心头便不由得一紧。饶是她母老虎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也被这有违常理的情形唬住。她眨了眨眼,只疑自己眼花了。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她惊呼一声,“你们快过来瞧瞧,这镜子有古怪。”
洪浩等几人闻言,立刻围拢过来,目光齐刷刷落在镜面上。
然而,镜面微微一荡,那四个血红小字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众人只从镜中瞧见夙夜着带惊疑的面孔,当然,大眼睛尖下巴——依旧是美颜过的。
“咦——”夙夜愣住,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把镜子拿近了些,翻来覆去地看,“没了,刚才明明有四个红字,写着‘未完续待’,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轻尘娥眉微蹙,仔细看了看镜面,又看向夙夜:“大姐,你确定看清了,是何模样的字。”
“千真万确。”夙夜语气笃定,“血红血红的四个小字,就杵在镜子正中间,背景漆黑一片,根本照不出人影。未完续待……这到底什么意思?”
她心思不算细腻,不耐烦这种弯弯绕绕。
洪浩虽然修为尽失,但见识仍在,他沉吟道:“此镜毕竟是天王收藏之物,有些神通功能也不足为奇。未完续待……听起来不似凶兆,倒更像是一种提示或者……预言,或是指某件事尚未结束,还有后续。”
谢籍也凑过来,接过镜子仔细端详,甚至输入一丝灵力探查,却只觉得镜面温润,灵力流转正常,并无任何异常气息残留。
“怪事,现在一点异样都感觉不到。夙夜大姑,你是不是最近太累,眼花了?”他嘴上虽是这这般讲,但却明显在思索那四字究竟何意。
“放屁。”夙夜没好气夺回镜子,“老娘眼神好得很,方才绝对看见了。”但她再看镜中,确实只有自己美美的容颜,那四个字踪迹全无,教她心里直犯嘀咕。
林潇冷静分析道:“无论如何,此物既显异常,须多加留意。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青丘属地,返回万妖城再从长计议。”
毕竟青丘才遭劫难,百废待兴,若再因他一行人又生出点什么幺蛾子,着实过意不去。
夙夜虽然心中疑惑未消,但也知道林潇讲得在理。
她将铜镜小心收好,嘟囔道:“罢了罢了,许是这镜子久了不用,出了点小毛病。回头再端详端详,先离开这是非之地方再讲。”
“且慢。”谢籍沉吟道,“小师叔讲得不错,这四字像是某种提示或者警示……我须得细细想想。”
“未完,未完……”谢籍轻声重复,“这未完究竟是讲何事。”
“按理讲,天庭退兵,九九伏诛,细作老狐也被揪了出来……青丘之事,算是完结。”谢籍脑中飞速旋转,思忖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他突然双眼放光,像是想起来什么。
“诸位,你们可还记得,”谢籍急忙道,“我痛斥九九之时,她所讲之话?”
“老娘只记得她突然就升了九尾,手握断界十分强悍,我几人都不是对手。”夙夜对九九升境后的力量记忆犹新。
轻尘接话道:“我依稀记得……她讲小炤虽是打破血脉等级桎梏,可那又如何?说是人人皆可修九尾,但天道规则之下,九尾之位有定数。”
“正是。”谢籍一拍大腿,“当时事态紧急,我也未曾细想她这言语,但现在回想,却越想越不对劲……”
他环视众人,语速加快:“诸位细想,九九原本只是一只懵懂无知的小杂狐,是小师叔带她机缘巧合得了心月狐传承,一跃成为八尾地狐。”
“这般造化,对她而言如同一步登天。按常理,她应该对自己的境遇心满意足才对。”
“可你们听听她当时说的什么?”谢籍模仿着九九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和怨毒,“‘小炤姐打破血脉桎梏又如何,天道规则之下,九尾之位有定数。’”
“大家莫小瞧这句话,这里面包含了多少消息……”
谢籍竖起手指,一条条分析。
“第一,她知道自己的八尾并非终极,上面还有九尾。小师叔当初为她求取机缘时,只道是能脱胎换骨,我们都不知晓能到几尾,她自己如何能断定八尾就不是极限?”
“第二,她笃信九尾之位有定数,这等涉及天道规则,气运承负的秘辛,连许多修行多年的妖族大能都未必清楚,她一个刚刚晋升,毫无根基的小狐妖,从何得知?”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谢籍目光锐利,“她刺杀胡衍前辈时,毫不犹豫,目标明确。为何,因为她坚信,只要现有的九尾天狐陨落一位,她就能顺位接替,立地成就九尾。”
结果事实也确是如此。不听不觉得,大家听了谢籍这一番推论,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这需要何等的见识和笃定。”谢籍继续道,“她凭什么如此确信?就好像……有人明确地告诉了她这条规则,并且鼓励甚至指点她去这么做。”
夙夜听得虎目圆睁,猛地一拍石桌:“对啊,老娘当时就觉得奇怪,这小贱人怎么突然开了窍似的,原来背后真有高人指点。”
林潇也微微颔首,神色凝重:“谢公子讲得有理。九九言行前后矛盾,对自身境遇的认知远超其阅历所能及,尤其对九尾定数和顺位接替的笃信,必是有人在她耳边灌输了这些念头。”
“恐怕绝非寻常之人……”听到此处,洪浩也接话道,“她的传承来自心月狐,心月狐是天上的星宿神仙……寻常人断不会清楚知晓。”
“不错。”谢籍先左右环顾,眼下此间除了他们并无其他行人商旅歇脚,这才讲出心中所虑之事,“极有可能,这个人还在暗中盯着我们……当然我也不十成十笃定。”
毕竟谢籍也是机敏谨慎之人,这一路上也时不时会神识探查一番,不过迄今为止尚未发现有异常之处。
“那又如何,总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夙夜恨恨道,“老娘最恨这些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之辈,若是撞见定要一斧头劈作两半。”
“大姑姑,我思虑的不是这一层。”谢籍连忙道,“不管如何,你方才瞧见的未完续待几个字,倒是提醒我们,切不可以为尘埃落定,掉以轻心。譬如……”
谢籍望向洪浩,挠挠头,“譬如对小师叔,我先前觉得此处会合同行即可……现在看来,做戏做全套,至少在青丘境内还要继续维持。”
众人听来也是道理,毕竟才离开青丘大城,若此刻就带上洪浩施展功法腾云驾雾,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
夙夜听罢,“小子,那眼下该如何是好?”
“当然也不可教小师叔自己走出青丘再与他会合,万一路上有个差池那却没个哭处……”谢籍沉吟间四下张望,瞧见不远处马厩……
好巧不巧,此刻正有一队行商赶至,准备歇脚,十里长亭一下子热闹起来。
谢籍望着那队行商,目光落在他们拴在马厩旁的几辆略显破旧但还算结实的马车上,眼中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有了。”他兴奋道,“我们不御风,不御剑,就坐车走。”
“坐车?”夙夜眉头一皱,“那得多慢。”
“哎呀,慢是慢些,但妥帖稳当。”
谢籍解释道,“大姑姑你想,我们若是带上一个素不相识的普通人飞天遁地,任谁瞧见心中也会嘀咕一番,这与我们之前演的戏码可就对不上了。”
“但若让小师叔独步行,风险又太大。”谢籍继续道,“最好的法子,就是我们雇佣一辆马车,小师叔一身粗布衣衫,扮作车夫最是合适不过。我们几人则作为乘客坐在车内。这样既不分开,又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