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柳府的飞檐上,朔风卷着碎雪,呜呜地拍打着糊着高丽纸的窗棂。
书房内早已燃上了银骨炭,暖意融融中,却因那抹明黄身影的存在,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
新帝谢子卓斜倚在铺着貂裘软垫的紫檀木椅上,身上那件玄色暗纹常服外罩着件石青镶金缘的披风,领口处露出的狐裘毛茸茸的,衬得他下颌线条愈发清晰。
他刚卸下沾着寒气的斗篷,内侍正捧着热茶退到角落,炭盆里的火星噼啪轻响,映得他眼底那抹笑意忽明忽暗。
柳清漪踩着青砖走进来时,毡靴底沾着的残雪在地上洇出几点湿痕。
她今日穿了件蜜合色缠枝纹锦缎袄子,领口袖口滚着圈白狐毛,乌发绾成个圆润的堕马髻,仅用支赤金点翠步摇固定,走动时步摇上的珠玉轻轻撞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见谢子卓望过来,她忙敛衽行礼,素手在袖中悄悄攥紧了暖炉的铜提手——方才在廊下候着时,指尖被寒风刮得有些僵,此刻掌心的暖意反倒让她更觉紧张。
“柳姑娘不必多礼。”谢子卓的声音带着笑意,抬手时披风滑落肩头,露出内里常服上暗绣的流云纹样。
他目光落在她微颤的肩头,眼底闪过丝玩味,“朕今日微服而来,不必拘这些虚礼。”
柳清漪垂着眼帘,长睫在眼下投出片浅浅的阴影,声音轻得像落雪:“民妇不敢。圣上九五之尊,礼不可废。”
谢子卓朗声笑起来,那笑声撞在雕花梁柱上,竟驱散了几分冬日的沉郁。
他往前倾了倾身,炭火的暖光落在他眉峰,添了几分温和:“说起来,朕倒该谢你。临安那次若不是你急中生智,给了朕止血药,朕也不会有此番际遇。”
这话让柳清漪心头猛地一跳,她忙抬眼,撞进谢子卓带笑的眸子,又慌忙低下头去,鬓边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泛红的耳尖:“圣上言重了。
那日不过是民妇慌不择路,全赖圣上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相,民妇实在不敢居功。”
“哦?”谢子卓挑眉,指尖在膝头轻轻叩着,“柳姑娘这是觉得,朕的命是自己捡回来的?”
这话带着几分戏谑,却让柳清漪后背沁出层薄汗。
她攥着暖炉的手更紧了些,铜壁的凉意透过锦缎传过来,反倒让她镇定了几分:“民妇绝非此意。
只是……只是圣上龙体安康,本就是天意庇佑民妇区区微末之举,实在当不起‘救命之恩’四个字。”
谢子卓见她急得鼻尖泛红,又一直强调已为人妇的身份,倒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