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苦笑一声,终于吐出二字:“阿九。”
“阿九?”赫连良卿蹙眉。
“一个多月前,我路过冀雍交界之地,遇见一个少年,他吃了我五张饼。”项瞻拉过良卿的手,握在掌心,“他说了一句话,谁坐龙椅,都与他们无关,都得交税粮,除非皇帝能管住村长,让那老头不敢再踹他家院门。”
他轻轻拍了拍良卿的手,站起身,背对着她,“我看不得这些,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只有我坐上皇位,才可以让事情按照我的想法走,才可以为天下千千万万个阿九,除去那些总是用脚踹门的村长。”
他转过身,眸子里映着灯火,像燃尽的炭里重新跳出一粒星,“良卿,我不是要坐那张龙椅,我要的是把椅子搬开,换成一张案几,让阿九敢在上面放他的鱼虾和麦饼,等放满了,我就……”
“就怎样?”
项瞻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说下去,他上前揽住赫连良卿的腰肢:“也歇了不少日子了,等再过两天,咱们先行一步,如何?”
赫连良卿眨了眨眼,灯火在她眸中碎成两点碎星,她似乎已经明白项瞻未说尽的后话,却也没再多言,头埋在他胸口,轻轻应了声好。
……
三日后,冀州城西门晨钟未绝,青骁与一匹枣红马齐齐走出。
项瞻仍然未穿甲胄,还是一袭轻袍,破阵枪也裹了布套负在背后,而赫连良卿则是换了一身劲装,长发只用一根银簪束起,两袖扎紧,如一瓣将绽未绽的山茶。
随行者是一直守在项谨身边的三个少年,也是赫连良平昔日送给项瞻的三个跟班,后来成为玄衣巡隐的贺云松,贺青竹,贺长柏。
几年过去,一个个都已长成,十四五六岁的年纪,与项瞻二人差不了多少,这一行也算是热闹。
七八日后,众人抵达邯城城郊。
城外十八里,燕行之已率众将立军在一处古亭外等候,亭边桑树成排,夏末枝叶犹浓,蝉声拉得老长。
见项瞻等人来到,燕行之、林如英、张峰、裴恪、聂云升等数十名军中将领齐齐躬身抱拳:“参见主公。”
项瞻下马,扶起燕行之,看了他身后众将一眼,又对着他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这一路盘算如何化解猫儿岭战后的尴尬,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唇角动了动,终是笑道:“本想躲在冀州偷闲,把烂摊子全丢给你,好报了你让我当众下不来台的仇,无奈师父天天催,唉,看来我就是个劳碌的命。”
燕行之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拱手打趣:“主公那日当众掷印之勇,可算得天下第一「甩手掌柜」了。”
“哼,什么甩手掌柜。”后面的张峰撇着嘴,小声嘀咕,“这不都传遍了,明明是急着娶媳妇,好彰显自己爱美人不爱江山,这下倒好,可算把美人的心彻底拿捏了。”
林如英见赫连良卿面色羞红,上前拉住她的手,又扭头瞪着张峰:“你这疯子,我说不让你来,你非要来,身上那伤好透了是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看你就是羡慕,老大不小了,你怎么就娶不到媳妇?”
一旁的柳磬连忙搭腔:“就是,师父也该成家了,我也有师娘了不是?”
“臭小子,你也敢消遣我!”张峰抬腿给了柳磬一脚。
众将哄然大笑,项瞻则看着张峰,暗暗观察他的动作,见他伤势似乎已经痊愈,也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