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翻涌的魔渊之外,吞天魔宗分宗的密室里,檀香正烧到第三柱。
太上长老枯瘦的手指悬在半空中,面前浮着的玉简突然泛起血光——那是碣石城传来的急讯。
他浑浊的眼珠缓缓聚焦,待看清玉简便内容时,指节猛地叩在石案上:胡闹!
石案另一侧,申屠邪正垂首盯着自己的青铜铃,闻言眼皮一跳。
他来这密室不过半柱香,先是被太上长老劈头盖脸问了三句碣石城动向,此刻又听这声怒喝,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方才在崖边攥得发疼的传讯符还藏在袖中,碣石城有变五个字几乎要烙进掌心。
申屠长老。太上长老突然抬眼,目光像两把淬毒的剑,方才碣石城密探传讯,说城内出现个年轻修士,手段竟能与那林风相抗。
更蹊跷的是......他指尖点了点玉简,那小子自称师承历千帆。
申屠邪的青铜铃轻响。
他分明记得方才在崖边众人面前,自己特意提了历前辈的名号,此刻这消息却像记闷棍砸下来——历千帆的名字在宗内本就是禁忌,若让太上长老起了疑......
历千帆?太上长老眯起眼,我吞天魔宗何时有这号人物?
莫不是哪个散修偷了咱们的法诀?
前辈明鉴!申屠邪急忙上前两步,袖中传讯符被攥得更紧,历千帆是晚辈的亲传弟子!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亲传弟子名册在宗内是要备案的,若太上长老查起来......
亲传?太上长老的目光扫过申屠邪发紧的领口,拿名册来。
申屠邪额角渗出细汗。
他早该想到这一遭,今早特意翻出压在箱底的亲传弟子名录,此刻正贴肉藏在怀里。
指尖刚触到油皮纸封面,忽然想起什么,手又顿住——那名录上历千帆三个字是他半年前偷偷添的,墨迹比旁的名字淡了些,若被识破......
怎么?太上长老的声音冷了几分。
在这。申屠邪咬咬牙,将名录递上。
他看着太上长老枯瘦的手指翻过三页,在历千帆那行停住,喉结动了动,这孩子自小在碣石城长大,性子孤僻,很少在宗内走动......
化神境九重?太上长老突然捏紧名录,纸页发出脆响,你说他现在是化神境九重?
申屠邪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要知道分宗里最拔尖的内门弟子不过化神三重,连他这个内门长老也才化神六重。
他硬着头皮点头:是......那孩子天赋异禀,三年前我在碣石城收他为徒时,不过金丹初期......
胡闹!太上长老猛地拍案,案上茶盏地炸开,滚烫的茶水溅在申屠邪手背,化神九重?
你当化神境是路边的大白菜?他突然站起身,玄色道袍扫过满地茶渍,你可知吞天魔渊的封印最近松动?
宗内正需要这样的后起之秀!
申屠邪手背的灼痛让他清醒几分。
他忽然想起今早崖边那些恭维声,想起自己借历前辈的名号立威,此刻倒真希望历千帆的修为是真的——若能借这层关系攀上宗内高层......
明日你便带历千帆去不归山。太上长老重新坐回蒲团,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潜龙大会五年一开,正是咱们分宗立威的时候。
若那孩子真有化神九重......他眯起眼,我便向宗主请命,让你做魔渊守将。
申屠邪的青铜铃突然剧烈震颤。
他望着太上长老眼底翻涌的暗芒,忽然想起方才崖边那阵怪风,想起黑雾里林风腰间的柴刀,想起碣石城石屋门缝里漏出的风——那风卷着积灰,正吹向桌上蒙尘的青铜灯。
晚辈遵命。他弯腰行礼时,袖中传讯符的焦痕蹭过手腕,烫得他打了个激灵。
等出了密室,他摸出传讯符对着月光,突然发现符纸背面多了行小字:石屋灯亮,速查。
黑雾里的林风正踩着断碑往下。
九彩柴刀在腰间发烫,帝云的蛇信子又舔了舔他识海:鬼域深处有股怨气,比之前的绿眼鬼强十倍。他摸着耳垂轻笑,刚要迈步,怀里的传讯玉牌突然震动——是申屠邪的传讯符。
符里只有一句话,却让他笑容凝固:速说历千帆底细。
林风的指尖在传讯符上微微发颤,九彩柴刀贴着腰腹的热度透过粗布衫渗进来,混着帝云蛇信扫过识海的凉意,让他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符纸背面的焦痕硌着掌心,申屠邪的质问像根细针扎进脑仁——历千帆?
他当然知道这名字,半月前在碣石城破那具红衣凶煞时,墙角供桌上的牌位就刻着这三个字。
可申屠邪突然追问,是太上长老查下来了?
帝云,你说这老匹夫怎么突然盯上历千帆了?他低低嘟囔,蛇鳞在识海翻涌成模糊的影像——碣石城那间落满蛛网的石屋,供桌下积灰里半枚青铜铃,和申屠邪腰间那枚纹路一模一样。
识海深处传来蛇类特有的嘶鸣,林风瞳孔微缩。
他摸出块碎玉在符纸上划拉,字迹未干便捏碎符纸。
碎末飘进黑雾时,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半声笑:就说历前辈云游去了,我哪知道具体行踪?这回答模棱两可,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倒像根软刺扎进申屠邪的喉管。
此刻密室外的竹影里,申屠邪正捏着那团焦黑的符灰。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他鬓角的白发泛着冷光。
符灰簌簌落进青铜铃的纹路里,他突然想起今早太上长老捏碎名录时的声响,指节不自觉扣住铃身,声惊飞了檐下夜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