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树影,归城钟的第十声轰鸣正撞碎夜雾时,林风的鞋跟碾过一片碎瓷——那是方才执法妖兽甩尾驱赶百姓时,撞翻的糖人摊留下的。
焦甜的糖香混着牛头妖兽身上腥臊的汗气涌进鼻腔,他抬头,正撞进十六双藏在逍遥面具后的眼睛。
为首者腰间的逍遥玉佩又叮了一声,这次混着金属摩擦的刺响。林公子这是要抗命?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大当家的茶都凉了三盏。
街道尽头,牛头妖兽的铁笔在罚单据上划得簌簌响。
这头体长丈二的执法兽生着锈红色牛头,脖颈挂着串人骨风铃,此刻正用后蹄踢开挡路的菜筐:东边墙皮崩了三尺,西边石狮子缺了只耳朵——它偏过头,牛眼眯成两道血缝,林小友,上月你在醉仙楼掀了桌子,这月又在客栈前动气,归城规矩,损坏公物照价赔。
林风没接话。
他望着为首者面具下若隐若现的喉结,那里正随着说话频率快速起伏——像极了杀鸡前,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怕死就直说。他忽然笑了,柴刀在腰间轻颤,震得刀鞘上的咒文泛起金光,戴个破面具遮脸,倒显得你们比那夜小王寡妇的尸身还心虚。
十六道抽气声同时炸响。
为首者的手指猛地攥紧玉佩,翡翠在掌心压出青白的痕。放肆!左边第三道身影暴喝,面具下传来布料撕裂声——竟是运起内劲震碎了束发带。
十六人周身同时腾起各色灵光:青冥宗的苍松纹在袖口翻涌,南诏蛊修的银铃在脚踝作响,最末那个甚至溢出腐尸味——分明是吞天魔宗的邪功。
街道的空气陡然沉了三度。
围观百姓被气势压得踉跄后退,卖糖人的老汉一屁股坐在碎瓷上,疼得倒抽冷气;牛头妖兽的骨铃突然静了,它甩了甩牛尾,铁笔掉在地上——这十六人的气息竟比寻常化丹境还强上三分。
林风的指节在柴刀刀柄上微微发白,铜钱字硌出红痕,像道未愈的旧伤。
他望着为首者袖口若隐若现的青冥印,又扫过最末那人腰间的骷髅挂饰,忽然嗤笑:青冥宗的松风劲走了偏,蛊毒门的百虫噬掺了毒,吞天魔宗的腐骨诀......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倒是这位穿玄色云纹的小友,你家大长老上月在苍梧域丢了本《九曜诀》,可找着了?
十六道身影同时一僵。
为首者的玉佩地裂成两半——他记得青冥宗内门弟子的功法特征,只有亲见过大比的人才知道;穿玄色云纹的少年踉跄半步,面具下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九曜诀失窃是宗内秘辛,连他都只听大长老提过一句。
牛头妖兽的牛眼突然瞪得溜圆。
它后退两步,骨风铃撞出急促的响:吞天魔宗......这可是不归城禁入的邪修!
禁入?林风的拇指摩挲着柴刀咒文,归城规矩是死的,人心是活的。他向前迈了半步,十六人下意识后退,青石板在脚下裂开蛛网状纹路。你们大当家请我喝茶,不过是想探巨神山的虚实——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像刀锋划过剑鞘,可你们连我为什么去巨神山都没弄明白。
街角的灯笼无风自动。
白九魅的金铃在客栈二楼轻响,混着帝云的龙息钻进林风耳中:那穿玄色云纹的,神魂波动和李铭辰很像。
林风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穿玄色云纹的少年,对方喉结动了动,右手不自觉按向腰间——那里挂着块半露的玉牌,刻着字残痕。
归城钟的第十一声轰鸣响起时,林风忽然笑了。
他松开柴刀,双手背在身后,一步步走向十六人。
月光落在他肩背,将影子拉得老长,像柄即将出鞘的刀。
要动手就趁现在。他的声音混着铜钱震动的嗡鸣,等我见着你们大当家......他的目光扫过穿玄色云纹的少年,怕是连给你们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十六人的气势再次暴涨。
为首者咬破舌尖,血珠渗进面具纹路,将笑纹染成狰狞的红;穿玄色云纹的少年右手按紧玉牌,指节泛白,面具下传来细密的喘息——像是在强压什么。
牛头妖兽的骨铃又响了,这次带着慌乱。
它低头叼起铁笔,在罚单据上重重画了个叉:这单子不填了!话音未落,它已甩着尾巴窜进巷口,人骨风铃撞出一串急促的响。
林风的脚步突然顿住。
他望着穿玄色云纹的少年,对方的玉牌正渗出一缕黑雾,顺着袖口钻进面具。
那黑雾的形状......像极了他在苍梧域阵眼中见过的引怨纹。
帝云。他在识海中低笑,你说,这面具下的脸,会不会让某些人睡不着觉?
龙息裹着铜钱在他掌心发烫。
穿玄色云纹的少年突然一颤,玉牌地裂开道缝。
林风的目光落在那道裂缝上,唇角勾起抹极淡的笑——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归城的夜风吹起他的衣摆。
十六人的气势如浪涌来,却在触到他身前三尺时,被一道金光生生撞散。
柴刀上的咒文全部亮起,像活过来的金蛇,在刀鞘上游走。
动手吧。林风望着穿玄色云纹的少年,让我看看,你们大当家派来的,究竟是棋子......他的指尖轻轻点在腰间铜钱上,还是弃子。
穿玄色云纹的少年突然后退两步,面具下传来惊恐的抽气声。
他的玉牌碎成齑粉,黑雾裹着半枚字残片,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林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迈出最后一步,离十六人不过丈许。
月光落在他眼尾,将那抹笑意淬得锋利如刃。
李铭辰。他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穿玄色云纹的少年如遭雷击。
面具下的呼吸瞬间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