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婚书(1 / 2)

雨幕中忽然踉跄冲出一道身影,白衣道袍沾满泥浆,每一步都在积水里踩出暗红涟漪。小青闻声旋身,青虹剑出鞘半尺,剑尖在雨幕中划出冷光,却在看清来人时僵在半空——玄灵子的道袍被暴雨浇成墨色,双目充血的眼眶里烧着诡异的光,七日夜以继日掐算留下的血痕蜿蜒掌心,身形枯瘦如柴,偏偏透着一股焚心般的亢奋。

“小青!”他的声线沙哑如裂帛,被狂风揉得支离破碎,却带着灼人的热度。雨水顺着歪斜的道冠滴落,露出鬓角新生的白发,在闪电中映得发亮。

小青的剑尖垂落三寸,雨水顺着剑脊滑进靴底,砸在青砖上的声响竟与心跳同频。她望着玄灵子掌心深可见骨的裂痕,那是七日前推演天机时留下的伤口,忽然想起密室门前堆叠七日的腐食,眼眶霎时泛红。

“臭道士!终于肯出来了!”小青的声线呜,青虹剑身微微震颤,“再晚出来半日,我便硬闯你的结界!大不了灰飞烟灭!”雨水顺着她微挑的眉梢坠落,砸在剑鞘的饕餮纹上,“你知不知道莲儿昨日失踪!你知不知道方才杨沂中来过!你又知不知道我......\"”她的声线突然发颤,“有多担心…….”

“你”字尚未出口,玄灵子已踉跄上前,枯瘦的手指攥住她握剑的手腕,掌心跳动的金光与青虹剑的冷芒轰然共鸣。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俯身贴近她耳畔时,暴雨卷着血锈味的气息扑来,“可那些我都可以不管…….我只想说——”玄灵子的指节泛白,几乎嵌进她的腕骨,“嫁给我——”温热的吐息惊得小青腕间佛珠哗啦作响,她触电般后撤半步,剑穗扫过积水溅上玄灵子前襟,惊起檐下避雨的雀群。

“你发什么疯!”小青的声线陡然拔高,浑身一震,青虹剑“当啷”落地,溅起的水花打湿玄灵子前襟。她慌忙推开他,她弯腰去捡剑,却在触到他眼中从未有过的郑重时,莫名地漏了半拍。她偷瞄向身旁的小白,见姐姐素白的衣袖被风吹得鼓如帆,指尖不自觉地蜷起。

玄灵子踉跄着整理凌乱的道袍,竟在泥泞中朝小白深深一揖:“姐姐是长辈,请受我一拜。玄灵子,今日恳请姐姐为证,求娶小青为妻。”

“胡闹!”小青猛地跺脚,青虹剑穗扫过积水,“如今莲儿下落不明,乌古论虎视眈眈,你却在此......”她慌忙捂住玄灵子的嘴,转向小白时脸颊泛红,“姐姐别听他胡扯,定是闭关闭傻了!”说罢狠狠跺向玄灵子的靴子,“你作死啊!如今哪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我从未如此清醒!”玄灵子任由她在脚面碾踏,目光却死死锁住小青,“二十载相知相伴,我的心意你最清楚。小青,嫁给我,就现在。”

“你……你胡说什么……”小青盯着玄灵子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觉得那比暴雨中的闪电更灼人。她下意识攥紧青虹剑穗,却在触到他掌心结痂的血痕时,指尖猛地一颤:“即便要娶......也得挑个良辰吉日......”雨水顺着她下颌滑落,混着莫名的热意,“至少……也要告知家人……”

小白见状上前半步,素纱衣袖拂过小青泛红的耳尖:“我就这一个妹妹,自然要风风光光......”

“没……没有时间了!”玄灵子突然跪倒在积水中,道冠滚落一旁,露出鬓角新生的白发,“我等不及!一刻!一分!也等不及!”他仰头望着小白,掌心的龟甲残片渗出血珠,在青砖上聚成蜿蜒的线,“求姐姐成全,让我与小青此刻立下婚约!”

小青猛地后退半步,青虹剑穗扫过积水溅上玄灵子肩头。她望着他跪在泥水中的身影,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凤凰山上的初遇,自相识之日起,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执拗。

暴雨在此时掀起狂澜,将小白的素纱衣袖吹得鼓起,她望着小青微微颤抖的肩线,一时间竟想起西湖断桥上撑伞的许仙。

“婚约......”小白轻叹着扶起玄灵子,指尖划过他袖口烧焦的星图,“既是婚约倒也无不可,但你须得许诺,待风波平息,必用八抬大轿迎娶小青,宴请四方宾客。”她转头望向小青,见她咬着唇瓣,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却掩不住脸颊的绯红。

“姐姐放心。”玄灵子重重点头,血水混着雨水从嘴角滑落:“我玄灵子可立下重誓,若非身死,定还小青一个风光喜宴!”

玄灵子起身对着小白再拜,袍角的泥水顺着褶皱滴落,在青砖上砸出星芒般的水洼。他转身走向小青时,道袍下的骨骼在暴雨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唯有双眼亮得惊人,恰似密室中不肯熄灭的七星灯。

小青的胸腔剧烈起伏,青虹剑穗在指间缠成死结。她望着玄灵子步步走近的身影,雨水顺着他下颌的胡茬坠落,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花痕——那是七日夜以继日推演卦象时呕出的血渍。指尖忽然触到剑柄上的饕餮纹,她想起三年前与郕王鏖战时,他以血为引布下的血盾,最后一缕仙气散在她鬓边的碎发上。耳畔骤然炸响二十年前雷峰塔畔的轰鸣,那句“以吾一生,护青百年”的誓言不断回响。

“小青,跟我走。”玄灵子的指尖轻轻拂过她握剑的手,暴雨竟在他掌心凝成冰晶。他牵起她的手腕时,小青触到他袖口因卜算天机而剥落的二十八星宿图,如今连绣线都透着金光。

她想挣开,却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雨声,在寂静的回廊里格外清晰。指尖的颤抖还未平息,却见他眼中的坚定如崖边磐石,二十载相知相伴的画面突然翻涌:无数次生死相依,舍命相救,在她闯祸后默默收拾残局的背影,还有七日前密室门前腐臭的食盒......喉间忽然发紧,所有的嗔怪都化作舌尖的咸涩。

小青的泪花终于漫过眼眶,却在坠落前被她狠狠眨了回去。她望着玄灵子鬓边新生的白发,忽然觉得这七日的隔绝并非装聋作哑——他袖口烧焦的星图,分明是用命换的卦象。雨水顺着他下颌的胡茬滴落,在衣襟边缘洇出深色的花痕,而他的指尖仍固执地扣着她的腕脉,烫得她皮肤发疼。

“好……”这个字轻得像一片柳叶,却让玄灵子的指尖猛地一颤。小青微微颔首时,发间的水珠砸在玄灵子手背上,惊得他慌忙替她拢好碎发。

两人走到崖边时,风雨忽然渐止,乌云如被撕裂的棉絮,一轮残月从云缝里探出头,将崖下的深涧照得如同碎银铺底。她望着自己映在他瞳孔里的倒影,鬓角还沾着观前的银杏叶,却见他眼中只有郑重,仿佛她是天下最贵重的珍宝。

玄灵子从怀中取出一卷婚书,纸页边缘还留着烧焦的痕迹。他携着小青跪下时,崖边的风掀起两人湿透的衣摆,婚书上的朱砂印在月光下泛着血光,雷霆都司的符文微微发烫,映着玄灵子眼中从未有过的郑重。

玄灵子迎着月光深深一拜,袍角的泥水顺着褶皱垂落,在崖边青苔上洇出暗痕。他展开那卷边缘焦黑的婚书时,雷霆都司的符文突然泛起金芒,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身后石壁上——那影子里,青虹剑斜倚在小青膝侧,剑穗上的水珠正顺着穗子滴落。

“玄灵子谨拜:

吾本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座下弟子,昔年本有封神之位,然甘弃雷部都司之职,愿为凡尘散修。今以残存雷法道基,书此婚牒,告盟天地——盖闻神位可弃,情不可负;天劫虽险,缘不可违。吾与小青相识二十载,道妖殊途却心魂相契,今情缘既契,特以师门正典,告盟三界。”

小青的泪水顺着下颌滑落,如断线珍珠般砸在婚书的“告盟三界”四字上,将浸了朱砂的纸页晕成深浅不一的霞影。她望着玄灵子念诵婚书时微微颤抖的睫毛,那上面还挂着未及擦去的雨珠,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二十年前雷峰塔下,他唤出墨麒麟背她离开,独自一人面对法海和金毛吼的画面突然翻涌,那时他的睫毛也是这般剧烈颤动,却死死护着她未让金毛吼沾上分毫。

玄灵子顿了顿,指尖轻抚过婚书上火漆封印的雷纹,忽然侧目望向她。月光漫过他鬓边的白发,在眼角皱纹里流淌成银溪,那抹会心一笑便浮在银溪之上,比密室中万年不化的玄冰更温润,比雷部金鞭更灼人,他接着朗声道:

“雷霆都司为证婚姻事:

夫道者,阴阳之纪;情缘者,轮回之契。吾与小青,初逢于凤凰山巅,相知于雷峰塔下,曾共破邪阵,同护苍生。昔年神位轻掷,唯念凡尘情愫,今观阴阳谐和,更知情重如山,愿以道侣之身,共守尘缘,是以皈叩雷司,乞赐婚牒。

盖闻:

礼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

雷法为媒,结仙缘而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