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沂中正欲下跪,却被太子拽得一个趔趄。暴雨砸在伞盖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太子凑到他耳边时,旒珠上的玉坠撞得甲叶叮当响。几句低语混着雨势灌入杨沂中耳中,老将军花白的眉睫骤然凝起水珠。
太子攥着杨沂中手腕的指节骤然用力,甲叶在暴雨中发出沉闷的挤压声:“今晚这么一闹,禁宫已戒严。”
“有劳杨爱卿亲跑一趟。”太子松开手,明黄伞盖在狂风中剧烈晃动,将他半边脸庞遮在阴影里,他侧身警觉地看向四周,突然抬手解下腰间龙佩,塞进杨沂中掌心,玉质的冰凉透过甲叶渗进杨沂中糙砺的掌纹:“见佩如见孤,他自会信你。”
旒珠上的玉坠撞在杨沂中肩甲上,溅起的雨水混着血锈滴落,声音压的极低,“出城走皇城密道——记住!定要在天亮之前赶回来。”
杨沂中瞳孔骤缩,铁叶甲的肩叶擦着太子蟒袍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瞳孔骤缩,雨水顺着花白的眉睫滚落,砸在青砖上溅起水花——那密道是当年他亲自督建,除了陛下再无第三人知晓入口,此刻从太子口中说出,惊得他几乎松开手中的明黄伞盖。
“殿下……”杨沂中重重叩首在地,铁盔撞得青砖咚咚作响。当他抬头时,雨水正从太子旒珠上成串坠落,砸在他甲叶上迸起水花——方才那一瞬间,他在太子瞳孔里看见的不是储君的惶急,而是与陛下如出一辙的冷冽城府,那眼神深处藏着的冷峻,远比他督建的地道更幽深。
他忽然明白,太子袖中攥着的何止是黄绢,分明是整座皇城的秘辛。那些被雨水浇得发亮的十二章纹,早已不再是储君的冠冕,而是能与紫宸殿龙椅扳手腕的利刃。
“臣——领旨!”杨沂中猛地起身,铁叶甲在暴雨中发出沉重的摩擦声。他转身时,瞥见太子袖中黄绢的边角在风中猎猎作响,那上面的血字与蟒袍上的金线龙纹重叠,恰似帝国权谋里最锋利的一道疤。
太子看着杨沂中披着铁叶甲的身影消失在雨幕深处,玄甲军的甲叶碰撞声渐远,终被暴雨吞噬。他缓缓闭上眼,任由豆大的雨点砸在十八梁冠的旒珠上,玉坠冰凉的触感顺着脖颈滑进蟒袍。
惊雷在紫宸殿脊炸响时,他仰头长叹,雨水混着不知是汗还是血的温热液体滑过下颌。明黄蟒袍的广袖垂落身侧,十二章纹的龙首在雨水中泛着暗沉的光,那是帝王家独有的冷硬,此刻却被掌心未散的佛珠余温烫得发颤。
“玲儿......”他喃喃出声,声线被风撕碎在雨幕里,“为兄只能做这么多了......”
“剩下的路......”他抬手抹去脸上雨水,指腹触到袖中黄绢的棱角,血字仿佛透过丝绸灼伤皮肤,“要靠你自己走了。”
暴雨愈发狂猛,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浇成墨色。太子转身时,明黄伞盖早已被风吹走,十二幅褒衣博带在身后猎猎作响,恰似困在龙袍里的困兽,终于在这场倾盆大雨中,松开了攥紧权柄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