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便被自己的咳嗽打断,黑血溅在太子明黄蟒袍的下摆,惊得她慌忙用沾满血痂的指尖去拂,反而在金线龙纹上抹出狰狞的痕迹。她垂首时,银线鬓发滑落遮住半张脸,却遮不住睫毛剧烈的颤抖——乌古论那句“十八年前的秘密”如毒蛇般缠上喉头,迫使她用尽全身力气维持跪拜的姿势,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的檀木佛珠。
“孤为何来此,想必你是知道的。”太子跨过淑妃蜷缩的身影时,蟒袍下摆扫过她散乱的发髻,十二章纹的衣角沾了血污却依旧笔挺。他望着满地碎瓷与雄黄粉末混作的狼藉,靴底碾碎半枚嵌着血痂的珍珠,忽然想起幼时随皇帝来慈元殿,淑妃总在案头摆着新鲜的栀子花,如今却只剩铜鹤香炉里冷透的香灰。
“你究竟还要疯癫到何时?”他的声音砸在金砖上,惊得梁间燕巢扑簌簌掉土。太子背过身去,望着镜中自己被烛火拉长的影,指节叩响蟠龙柱上的血痕,“十八年前的丑事!你还打算瞒多久!”
淑妃的指甲深深抠进砖缝,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太子靴边。她忽然笑出声,干裂的嘴唇咧开血口:“殿下说什么......臣妾听不懂......”话音未落,却被太子猛然转身的动作惊得缩肩——他袖中黄绢被甩在她面前,血字在烛火下泛着湿意,恰如刚从伤口剜出的肉。
“够了!”太子的靴尖踢在黄绢边缘,将“偷欢”二字碾进砖缝,“今晚的响箭钉在紫宸殿柱上,你真当皇家的眼睛都是瞎的吗!”他俯身拾起重甸甸的黄绢,血字在指尖发烫,“今日你不吐实情,谁也救不了你!”
惊雷恰在此时劈断殿角梧桐枝,燃烧的树杈砸在窗棂上,将淑妃惊恐的瞳孔映得血红。她望着太子眼中翻涌的帝王之怒,终于明白十八年前那笔被血玉压着的旧账,终究要在今夜,伴着这场倾盆大雨,连本带利地清算。
“千错万错,错在臣妾一人……”她猛地扑向黄绢,指甲刮过血字时发出刺耳的响,“殿下救救玲儿……要杀要剐冲臣妾来......”
太子攥着黄绢的手骤然收紧,丝绸边角割破掌心。殿外的雨幕突然密集起来,打在云母窗上的声响里,他听见杨沂中在廊下厉声呵斥侍卫,玄甲军的甲叶碰撞声与雨声交织,恰似十八年前那场让他彻夜难眠的宫变。
“你死……不足惜!”太子将黄绢狠狠掷在她血污狼藉的脸上,血字“偷欢”二字擦过她唇角的血痂,惊得她浑身剧颤。那方浸透毒汁的丝绸滑入血洼中,被烛火映得如同一道新剜的伤口,“可惜安阳是孤从小抱大的妹妹!”他靴尖碾过黄绢边缘,将纸页狠狠碾进砖缝里的毒血,“再敢隐瞒半句,休怪孤无情!”
淑妃突然瘫倒在地,双手捶打着自己染血的胸口。十二幅褒衣博带被她扯得散了线头,暗紫色丝绦上的腐草碎屑簌簌落在发髻间,每一下捶打都溅起地面的血珠。她的指甲深深掐进锁骨,在明黄凤袍上划出狰狞的血痕,喉间溢出的呜咽混着毒血,在金砖上聚成一滩暗红:“是臣妾错......是臣妾对不住玲儿......”毒火顺着七花散的脉络猛地窜上心口,她弓起身子呕出黑血,溅在太子靴边的珍珠璎珞上,将圆润的珠子染成暗紫。
“事到如今还装疯卖傻!”太子猛地转身,拉开门闩,暴雨瞬间卷入门内,将他明黄蟒袍的下摆浇得透湿。他驻足在门槛处,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如斩钉截铁:“既然你不肯说——”
殿外一道惨白闪电劈过,将他半边脸庞映得如同寒冰:“孤这就去紫宸殿禀明陛下。”太子侧过脸时,旒珠上的玉坠在雨幕里划出冷光,“明日此时,慈元殿的梧桐树下,自会有人替你们母女——”
他顿了顿,听着殿内淑妃骤然急促的呼吸声,缓缓吐出后半句:“收尸。”
淑妃浑身剧颤,额角的血痂在惊雷炸响时崩裂,血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太子方才掷下的黄绢上。那方明黄绢布上的“偷欢”二字被血与雨沤得模糊,她望着太子攥紧黄绢的手——那手势尚未沾上皇权的血腥,忽然意识到这桩秘密原来还隔着紫宸殿的宫墙。
“殿下……别走……”淑妃瞳孔骤缩,指甲深深抠进太子靴底的锦缎,“我说……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