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是来求解惑的。”
“何惑?”
“老师当初为何会愿意来长宁观?”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上山的又不只老夫一人,何必多此一问。”
高阳太傅神色微变,说着一甩衣袖,背身挪了半步。
无忧望着冷漠的背影,深吸一口气,
“人人都说太傅孤僻高洁,即使是长公主施压,按您的性情,应当也会推拒吧。”
“你也是读过书的,焉能不知总有例外。”
“是啊,人生总有不期而遇,所谓无巧不成书。只是当时想不到。
我记得,在您来的前一年,长宁观曾有过一女子跳崖,当时,我和郡主误打误撞遇上了,嘴皮都要磨破了,她最终还是一跃而下。”
宽厚的脊背一震,宽袖中的五指慢慢收拢。
“那姐姐决绝的姿态,给小小年纪的我,留下了很大很大的余悸。
直到现在,我偶尔还会想起她,梦到她……
听她的谈吐,绝非等闲,人都求活,究竟是遇到什么样的事,才会让她那般心灰意冷、一心求死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说太傅府上曾有一童养媳,才名远播,被您视为掌上明珠。可惜英年病逝……”
高阳太傅错愕地扭过头,始料未及的展开让稳如泰山的大家动了气,失了淡定。
“你到底想说什么!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当长舌妇,碎嘴子!窥探别人的家事就是你的乐趣吗?”
“所以,彼时我们遇到的那个姐姐,真的是您家的童养媳?”
“你是诚心找茬,想被轰出去了是不是?”
试探出结果,无忧连连摆手,“太傅莫气,莫急。话已至此,学生只是想帮那个姐姐传个话。毕竟她生前最后的时光,是同我们一起的。”
“装神弄鬼!往昔为何不说?”
“过去,学生从未将您与那位姐姐联系起来,当时看她如此决绝,还以为这世上没有她在乎的人,也没有在乎她的人了……
学生也不知怎么突然梦到了她,醒来后想起了很多。”
“莫要再闲言了,只管说她的遗言!”
“恕学生迟钝,事情久远,我确实不能一字一句全想起来了。
可我记得她的哀伤,记得她看了很久的日头。
记得她说,
酷吏以器杀人,后儒以世道杀人。”
闻言,高阳太傅瞳孔震荡,浑身一颤,手指抓着栏杆,似乎用尽力气才稳住身形。
“她说她想用脚去丈量天地,她曾以为那个人会带她去领略苍茫大地,终究是她伤心妄想了,大好河山,从不在女子的脚下。”
“她真……真那么说?”
一字一句,如泣如诉,那离去很久的音容笑貌近在耳畔。
高阳太傅失态地捂住了嘴巴,声音哽咽。
“是,她还说,这一生白活了,只识字,不识人。
她说,不要相信男人……男人终会护着男人。”
“学生就记得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