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这边请。”
……
……
百丈开外。
伴随着一道轻微沉响,大船迎来了轻轻的颠簸。
谢玄衣睁开双眼。
四面八方皆是黑暗。
这一幕很是熟悉,与“玉珠镇”的棺木颇有些相似,但此刻不同的是……谢玄衣所处并不在棺中,而是在一块木质货箱之中,四周皆是杂草。
从镇海台离开之后,谢玄衣并没有直接驭剑前去崇州。
以他如今境界。
驭剑去往崇州,只需一夜。
但……纳兰玄策在离国边陲布置了【铁幕】,别说入关,阴神境强者驭剑接近,都会被【铁幕】捕捉响应。
谢玄衣当然不在乎【铁幕】。
如果他想入城,谁都拦不住他,纳兰玄策亲至也没有用。
只不过……
他想要“隐姓埋名”地入城。
如此一来,便需要一些小小的手段。
陈镜玄麾下的方圆坊,正好可以提供这一份便利,这艘货船从衢江下游出发,一路逆行,在北境东岸短暂停靠一夜,随后便向西宁城进发……钱三亲自为谢玄衣安排了这枚货箱,天蒙蒙亮,谢玄衣便“坐”进了货箱之中,开始打坐,闭目养神。
不得不说,这条水路也算便利,不到一日,便顺利入境,抵达了西宁城。
这入关方式,虽有些狼狈,但却经过了陈镜玄推演……
临行之前。
小国师意味深长地告诉谢玄衣,以这种方式入关,或许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谢玄衣缓缓睁开双眼。
虽是闭目养神,但他神念却是下意识外散,笼罩方圆百丈,确保没有意外。
方才百丈外游船上的那些动静,自然而然,被神念捕捉了个清清楚楚……
“这,该不会是陈镜玄口中的‘惊喜’吧?”
谢玄衣揉了揉眉心,整理思绪。
南疆荡魔事变之后,江宁王身死道消,整个江宁王府名存实亡。
紧随其后的便是仁寿宫战败,这场战败,让整个江宁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清洗——
谢玄衣是一个“家族观念”极其单薄的人,谢氏对他的确有养育之恩,栽培之恩,但这些恩情他前世已经报答完毕,尽数偿还。杀了谢志遂后,他便再也没去管过江宁的闲杂琐碎。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短短一两年,便让谢氏没落至此。
西宁侯是什么东西?
一个连阴神境都不到的人物,放在崇州或许还能说得上话,但放眼离国,却是无足轻重的一枚棋子。
西宁城真正的主人,从来就不是西宁侯。
纳兰玄策若是愿意,明日天亮之前,这块崇州宝地,便会火速更易新主。
“谢月莹……谢月莹……”
谢玄衣皱眉陷入思索。
这个名字,略微有些耳熟。
十多年前,被仁寿宫追杀之前,他与谢氏尚未撕破脸面,那时候双方关系极好。
谢玄衣曾亲自为“谢嵊”赠剑,也为不少谢氏年轻子弟举办过开坛讲道。
如果没记错,那时候谢氏还是有几个资质不错的好苗子……
片刻思索后。
谢玄衣隐约回想起了些许细节。
当年那场开坛讲道之中,有一位小姑娘,曾向自己提问,求道,自己当年还赠了其一把飞剑,品质不算太高,仅有七品。
两副面孔,隐隐合一。
谢月莹虽戴着笠帽,却拦不住神念扫荡。
“如果没记错,这谢月莹和我一样,乃是外门出生,旁系子弟……”
“十二年过去,堪堪修行到洞天境。资质只能说是平平无奇。”
谢玄衣摇摇头,实在不明白陈镜玄说的惊喜是什么。
他收回杂念。
外面又响起一阵喧嚣嘈杂。
“打!”
“给我打!”
“狠狠地打!”
货船停靠渡口,几位侯府侍卫,正在持棍殴打着开冰的汉子。
那手捧碎银的小厮,一路小跑,来到近前,所做第一件事,当然不是散财……而是鬼鬼祟祟望向身后,渡口本就冷清,燃冰符哗哗生着热气,游船凉亭被风吹拂薄纱,早已是人去楼空。
朱公子远去了。
那赏银的白衣姑娘也远去了。
小厮松了一大口气,原先佝偻蜷缩的腰板,在这一刻也挺直了起来。
他咬牙上前,猛地踹在一位青壮汉子后腰上,用力之深,比朱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旋即抄起一根木棍,重重打了上去,为了倾泻胸中郁气,恨不得要将木棍打断。
“不长眼的东西!偏偏要在今日!”
“害老子挨了一顿打!”
“兄弟们……给我狠狠揍!”
一番痛骂,加上拳脚招呼。
那牵引货船的苦力,也不反抗,只是抱头求饶……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不止一次了。
最后声音渐小。
不是这些苦力被打死了。
而是侯府这些侍应累了,好些人手中棍棒也被打断了。
如此一番,这才罢休。
“呵……呸!”
为首小厮累得叉腰,看着躺在血泊中,那几个蜷缩呻吟体壮如牛的可怜人,心中没有一丝一毫怜悯气。
他淬了一口,这才算彻底完事。
而后小厮从衣襟中取出焐热的碎银,按关系亲疏,挨个分了……能站在渡口最前列迎宾,亲自招待朱公子的,自然是这帮侍应之中,地位最高,最会审时度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