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几人喝闲酒,聊到沪上阿姨的那个事儿,先不论真假与否,最后得出结论,干这行,还是有编制有单位的好啊,最起码背靠大树,属于有宗派有根脚,有金丹同门,元婴大能,化神老祖,更有组织替你说话。所以,吾等再次深刻认识到,考编才是人生终极奥义。另,前年合伙的一个本子,拍摄许可啦,啦啦啦啦~~~~撒花花~~~~)
李乐按着时威的指引,把车停在波特兰广场,丽芙酒店后门的卸货区。
时威跳下车,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两分钟,一个穿着白衬衫,打着领结,长着一张典型的腐国红脸盘的男人从一盘的小门儿走了出来。
瞧见人出来,时威忙凑上去,两人先是来了几下花式握手,肩头一碰,红脸盘一指路虎,对时威说道,“东西都在里面了?”
“没呢,一会儿还有租的音响,跟着DJ一起过来。”
“行,我给你们开货梯,动作快点儿,一会儿三点半,后厨开始进货。”
“放心,没问题。对了,强尼经理怎么说?”
“你们先上,我给他打电话,他自已上去。”
“好嘞,谢了啊,不肉。”说完,时威回头冲李乐和袁家兴一招手。
李乐把车开到货梯门口,三人又像蚂蚁搬家一样,把卡罗拉里那些五彩斑斓的“家当”卸下来,堆上酒店提供的手推车。
彩灯串缠绕得像一团乱麻,没充气的气球挤在箱子里,几大包拉花,还有那个需要组装的、看起来挺唬人的“欢迎墙”......塞了满满两辆推车。
货梯空间逼仄,运行起来发出沉闷的嘎吱声,混杂着酒店后厨飘来的、若有若无的奶油蘑菇汤和烤牛肉的香气。
袁家兴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嘀咕着,“啥时候咱也能正儿八经来这儿吃一顿,不是来干活儿的。”
时威靠着轿厢壁,闻言笑了笑,“等这单结了,拿到尾款,我请。”
“得了吧你,”袁家兴撇嘴,“你那钱,不都算计着要填窟窿、买装备么?”
“请顿饭的钱还是有的,”时威眼神扫过推车上的物资,“再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该花的得花。”
袁家兴冲李乐笑道,“听见没,他把咱当狼了。”
李乐一撇嘴,“那等他请咱们来这儿吃饭的时候,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做饿狼传说。”
“哈哈哈哈~~~~”
货梯一路到了顶层,门一开,视野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玻璃阳光棚覆盖着整个天台,此刻午后的金辉毫无阻碍地倾泻进来,将棚内映照得通透明亮。脚下是光洁的仿古瓷砖,摆放着成套的藤编桌椅,角落里甚至还有个小型的喷水池,此刻安静着。
阳光棚外,是真正的天台花园,精心修剪的绿植、盛开的绣球花,以及远处伦敦天际线的轮廓,在虚幻的光影中构成一幅迷人的背景画。
棚内已经摆放好了长条桌和椅子,但还空荡荡的,等待着装饰。
“嚯,这地儿可以啊!”
三人把东西搬出电梯,袁家兴就跑到到天台边上,抻着脖子往外看,往左,能望见不远处邮递员公园的大片绿意和伦敦博物馆,往右,能瞧见圣保罗大教堂和泰晤士河岸。
“嗯是不错,诶,那边是哪儿?”李乐也凑过来,伸手一指。
“伦敦大火纪念碑,你没注意看过?”
“我平时哪往这边来过,不过,伦敦大火,就那个三百年前,把伦敦烧没了一半儿,也顺带着把鼠疫给烧没了的大火?”
“可不就是,我听传说....”
这俩在这儿嘀咕,时威则迎上一个穿着酒店制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
“强尼,下午好。”
“下午好,时,东西都在这儿了?”中年男人说道。
“还有些东西一会儿送上来.....”
中年男人拿着清单,和时威快速核对了一遍物资和流程。时威不断比划着,手指时不时在清单上划过,偶尔提出一两个细节问题,显得专业而熟练。
“好了,场地交给你们了。晚上六点,客人们会陆续抵达。请务必在五点四十五分前完成所有布置,保证我的人把餐具摆放好,还有,一定确保音响灯光调试完毕。”
“没问题,谢谢,强尼,过两天一起喝酒。”
“OK。”强尼点点头,和时威握了握手,转身走人。
“诶诶,别光看景了,赶紧干活。”时威叫过还在讨论一场大火到底死了多少人的那俩,从兜里掏出一张效果图来,“就按这个来。”
李乐搭眼儿一瞧,指了指上面写着“五彩缤纷的光”来表示的灯光的一行字,“嚯,你这,真特么抽象啊。”
“哎呀,能看懂就成,”时威一摆手,“家兴,你负责打气球,乐哥,搭把手,咱们把这背景墙立起来。”
“行吧,干吧。”李乐撸起袖子。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天台上充满了忙碌的身影和各种细碎的声响。
李乐仗着胳膊长腿长,主要负责需要爬高落低的活儿,一串串暖白色的LED灯串缠绕在阳光棚的金属骨架和周边的绿植上,踩着梯子悬挂那些绸布装饰带,和时威搭手,装配用PVC管组成的布幔背景墙.....
袁家兴打完气球,又开始负责桌面布置:铺上熨帖的白色桌布,再把那些时威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造型别致的烛台和鲜花摆件一一安置到位.....
时威当着指挥和现场设计,时不时停下手中的活,退后几步,眯着眼打量整体的效果,一会儿重新调整着气球簇的位置,一会动一动彩带彩灯悬挂的角度,再要不就跑上跑下,接音响、迎DJ、拉电源线,找酒店沟通这那。
几趟下来,时威脑门上都是细密的汗珠,那件旧T恤的后背也洇湿了一大块儿,不过,眼神里透着专注和认真。
李乐在一旁瞧着,心里有些感慨。眼前这个为了一场商业派对精益求精、亲力亲为的时威,与袁家兴嘴里,那个前呼后拥、挥金如土的时大少,简直判若两人。
这种落差带来的不是颓丧,反而是一种被生活磨砺后的踏实和韧劲。
等到低沉的爵士乐在阳光棚里缓缓流淌,阳光终于开始沉下地平线,伦敦城华灯初上。
李乐接通灯光电源的瞬间,整个天台仿佛被施了魔法。暖白的灯串和摇曳的烛光交相辉映,将场地烘托得温馨而富有格调,透过玻璃棚,可以看到城市逐渐亮起的灯火,与眼前的光晕融为一体,效果出奇的好。
“行啊,时总,”李乐拍了拍手上的灰,“有点专业派对公司那味儿了。”
时威正单膝跪地,调整着一处花瀑垂落的角度,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疲惫却真实的笑容,“基础操作,都是基础操作。关键是客户满意。”
布置工作基本收尾,工具和剩下的材料被归拢到角落。时威走到正在收拾梯子的李乐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乐哥,过来一下,跟你说点事。”
“咋?”
两人走到阳光棚边上,远处是渐渐亮起的城市夜景,近处是花园里草木的阴影。
时威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用橡皮筋捆好的钞票,塞到李乐手里。
“这啥意思?”
“上次在餐厅,那个什么亨利哥的西装,你借我的两千镑。”时威笑着,“我这儿刚好凑手,就先还你。”
灯光下,时威的脸上没有了往日那种或张扬或颓唐的神色,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坦然。
“嗬,行啊时总,发财了?不是说好一年的么?我又没管你要利息,这么急着还干嘛?”李乐笑道,把信封递回去,“你先拿着用,我不等钱使。”
时威没接,双手往后一背,扫了眼布置一新的派对场地,摇了摇头:“没有利息是没有利息,但欠人钱,心里总是不舒服,像有个东西硌着。再说,眼瞅着手里有点活钱,就容易胡思乱想,手就痒痒,倒不如赶紧还了干脆。以后挣多挣少,那才是自已的,花起来也踏实。”
李乐看着时威的眼神,里面透着几分沉淀下来的清醒,明白了。
这不是客气,是时威在重新构建他生活的秩序和内心的边界。他不再是把钱看作挥霍或救急的工具,而是在学着掌控它,让它服务于一种更稳定、更有尊严的生活。
更是一种姿态,一种与过去那个依赖家底、对漫不经心的自已彻底切割的姿态。
这种通透,是在经历过断崖式跌落之后,才被逼出来的。
“成,”李乐点点头,把钱揣进自已兜里,“好借好还,再借不难。等一会儿我给你写个条。”
时威见他收了,脸上露出些轻松,随即又摸出一小叠钞票,数出一百五十镑,递给李乐,“这个你也拿着。”
李乐没接,疑惑地看着他,“这又是什么说法?”
“一码归一码,你来帮忙,我不能不给钱。再说,还有车钱油钱呢。”时威执意递过来。
李乐把手一推,“行了,论说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可你要真是事事都拿钱来折算,那情分可就变味了,这人也就没啥真朋友了。收回去,寒碜谁呢?”
时威拿着钱的手顿在半空,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笑了笑,点了点头,把钱收回口袋,“行,听你的。那.....一会儿收摊儿,还得麻烦你的车,帮我把这些家伙事儿拉回去,行不?”
李乐这时候咂咂嘴,“你说啥?风大,没听清。”
“我说,收摊儿,用你的车!”
“不是,我说上一句?”
“我说.....你来帮忙,我不能不给钱?”
李乐立刻点头,伸出手,“对!给钱!”
时威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又是一怔,刚要掏钱,李乐笑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逗你玩儿呢,瞧把你吓的!说好了,几点收摊?”
“那,估计得十点半左右,能行吗?”
“OK,没问题,”李乐看了眼手表,“正好我今晚上约了人吃饭,就在附近。十点半我准时过来。”
“谢了啊,乐哥,您银翼。”
“嗨,不说了么,我大号碑林呼保义,长安及时雨,雁塔赛孟尝。”
“呼保义和及时雨好像是一个人?”
“啊?是嘛,哦,那我三国看的不怎么全,呵呵呵。”
“那是水浒吧?”
“嘿,你这人,给车钱!”
仨人又检查检查,收拾收拾,李乐这才看了看表,说了声,转身走向货梯,下楼去了车库。
开着那辆路虎,驶出丽芙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汇入伦敦夜晚的车流。就在出口拐弯处,车灯扫过,与一辆正要驶入停车场的蓝色宝马3系擦身而过。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但还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流畅的车身线条,似乎想起又没想起什么,摇摇头,一打把,汇入了伦敦夜晚的车流之中,宝马车则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酒店地下那片昏暗的静谧里。
车窗外,五月的伦敦夜晚,风里带着花香和暖意。李乐摸了摸裤兜里那个装着两千镑的信封,觉得这天气,似乎更顺眼了那么几分。
。。。。。。
李乐把车停在海德公园广场边上的停车场,瞅瞅方向,往约好的地方走过去。
隔着马路,就瞧见伍岳已经等在多尔切斯特酒店门口那盏复古煤气灯造型的路灯下,一件半新不旧的帝国理工套头衫,外面罩着件略显宽大的休闲夹克,下身是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背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印着国内某学术会议字样的双肩包,
“伍哥!”李乐跟着闯红灯人群,紧走几步过了路口上前招呼,“等久了吧?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
伍岳摆摆手,“没呢,我这刚到,怕晚了点儿,从地铁站一路小跑过来的,这气儿还没喘匀呢。”说着,指了指自已微微冒汗的脑门儿。
李乐瞧了眼,一拉伍岳的胳膊,“走吧,进去边吃边说。”
伍岳抬头看了眼门脸上那个并不张扬、却足够有分量的米其林三星标志和ADucasse的店名牌,指了指,调侃道,“真是这地方?”
“咋?”
“得,真吃大户了啊。这儿我路过好几回,连香味儿都没敢凑近闻过。”
“嘿,那今儿你可算来着了,吃,随便吃,点好的吃,贵的吃,”李乐拍了拍自已鼓囊囊的裤兜,那里装着时威刚还的两千镑,“爷们儿今天带钱来的,刚收了笔小账,正好打打牙祭。”
两人说笑着进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