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耳疾,她习琴也只重指法。
即便听不到声音,却因指法流畅不误,即便曲调节奏与寻常不同,却也算得上娴熟。
那琴看起来许多年不曾用过了,大约也早失了音准。
阿璀却不在意,有这琴,程信修若还在西池苑……大约还能寻个传递消息的机会。
她甫一起身,灯烛晃动,照得她的影子也晃了晃。
外面的人似乎留意到她动作的变化,透过门窗缝隙处往里探了探,但见她只是站了起来,便也没有旁的动作。
而当她举步往墙角处走时,外面的门突然被推了开来。
为首那校尉面色肃然,一双眼睛冷厉地扫视进来,却未发一言。
他既没说话,阿璀便当做没看到,照旧往堆了乐器的角落处走去。
那校尉见这位长公主神态如常,也只默默看着,倒也没做阻拦。直到看到她在墙角处停下,微微探身去取挂在墙上的琴,他这才略有些讶异。
而当看着阿璀将琴取下,又用袖子慢慢擦拭了上面的一层薄灰,随后席地而坐,置琴于膝上,挨个调了弦。
那校尉的讶异,渐渐转而为探究和不解。
这位长公主自来这里,便未表现出不同寻常的镇定,只是这样境况之下,竟然还有闲心弹琴,也实在不像是个正常人。
不过那人只看了几眼,并未阻止,随后将门又略带上些。
他也是早得了吩咐,只要将人看住,按时送到宜秋宫门处便好,旁的事情倒不必管那么多。
阿璀起势如常,初初只是一小段没有出处的调子,也不知从哪里开始,出来的竟是《碣石调幽兰》的曲子。
她如今治好了耳疾,再弹起琴来,虽比往日在曲调间柔润顺畅了不少,少了从前因耳疾之故不得已的滞涩,但这么多年指法节奏的习惯,却不是轻易能改变得了的。
只是不知琴的人,只听得出这是一段流畅熟悉的曲调,却不知这段曲调中异于寻常的节奏。
而不了解她的人,便也更不知道,这是独独属于她的习惯。
《幽兰》的曲子本就不短,阿璀一曲弹罢,转复至开头又是一遍。
此曲开篇曲调深沉压抑,二段三段泛音的清澈空灵与按音的沉稳厚重相互交织,至末段情调陡然明朗豁达,似于黑暗中突见光明。
其曲意,“声微而志远”,虽寓怀才不遇,而却哀而不颓。
曲声悠悠扬扬地传出去,门外守卫也有微微侧目而来的。
“这位长公主还真是特立独行,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兴致弹个曲子。”一兵士大约也是守得太久,想寻些话头打发打发时间,遂借着这个由头,讨好地朝那为首校尉笑道。
那校尉透过虚掩的门缝,往内又看了一眼,随即目光移了开去,落在那兵士脸上,语气严肃如常:“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国公吩咐的事情,咱们只管做好便是,旁的与咱们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