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背对着房车内暖黄色的灯光,轮廓显得有些朦胧。
但那头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依然醒目的紫罗兰色双马尾——发尾微微翘起,在暖光中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却清晰地标示出了她的身份。
是胡桃。
她身上披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深色外套,衣摆垂到大腿中部,领口松垮地搭在肩头,露出里面睡觉时穿的浅灰色宽松t恤和同色系短裤。
t恤的领口有些歪斜,露出一小段精致的锁骨。
她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房车冰凉的金属台阶上,十根脚趾因为夜晚的凉意而微微蜷缩着,脚踝处白皙的皮肤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几缕碎发贴在她颊边,显然是从床上匆匆起来的,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好好整理。
她的表情有些别扭,嘴唇微微抿着,目光游移着——
先是看向白夜脚边的地面,然后又迅速移向晾衣架上晃动的衣物,最后定格在营地边缘的结界上,就是不太敢直视白夜的眼睛。
她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细密的阴影,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回来了?”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一些,尾音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还有一丝……不太明显的紧张?
像是鼓足了勇气才问出这句话,问完后立刻咬住了下唇,仿佛在等待某种审判。
白夜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是胡桃。
他原本以为会是慈姐或者响井光——
年长者总是更习惯照顾人。
但眼前这个穿着睡衣、赤着脚、脸颊微红的紫发少女,却让他心头某个地方轻轻动了一下。
他点了点头,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嗯。”
胡桃听到回应,肩膀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毫米。
她抿了抿嘴唇——那是一个很细微的动作,唇瓣微微压紧又松开——然后从门后完全走出来,手里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
杯子是普通的白色陶瓷材质,但在她手中却显得格外珍贵。
浓郁的热可可香气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带着牛奶的甜醇和可可粉特有的微苦焦香,在微凉的夜空气中扩散开来,几乎形成一道可见的、温暖的气流。
她走下台阶,脚步很轻,踩在草地上几乎没有声音。
但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小心翼翼地平端着两个杯子,不让里面的液体洒出来。
走到白夜面前时,她停下脚步,两人的距离大约只有一步半——
一个既不会太近让人尴尬,又足以递过杯子的礼貌距离。
“……呐。”
她将其中一个杯子递过来,动作有些僵硬,手臂伸得笔直,像是完成某种仪式。
她的手指紧紧握着杯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眼神依旧飘向别处,盯着白夜身后的那棵大树,仿佛那棵树突然变得格外有趣。
“刚才……睡不着,就起来热了点可可。”
她的语速比平时快一些,像是在背诵预先想好的台词,
“反正材料还有剩……慈姐之前收拾物资的时候找到的可可粉和奶粉,不用也快过期了……”
她说得断断续续,理由也找得有点牵强。
慈姐之前分明已经给大家准备了睡前牛奶,而且现在已经是深夜——
正常情况下,谁会在这个时间特意起来煮热可可?
更何况,热可可需要烧水、调配、搅拌……这显然不是“随手热一点”那么简单。
白夜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那抹红晕从耳廓蔓延到耳垂,在月光下清晰可见——还有那双在夜色中闪烁着不自然光亮的紫罗兰色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没有睡。
或者说,她和他一样,在这样过于安静的夜晚里,思绪纷乱,难以入眠。
窗外的星空太亮,营地太安静,白天的欢笑与放松褪去后,那些被压抑的焦虑、对未来的不确定、对失去之物的怀念……
所有沉重的东西都会在夜深人静时悄然浮现。
也许她也听到了自己离开结界时的细微动静——
那层银白色的屏障被穿过时会发出极轻微的嗡鸣,像风吹过风铃。
也许她只是……在等。
等他回来,确认他安全,确认这个临时组成的“家”依然完整。
白夜接过马克杯。
杯壁是温热的,透过他手上薄薄的手套传递到手心,那种温度恰到好处——
不会烫手,却又足够温暖。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带着令人安心的甜暖,像是能驱散所有夜晚的寒意与不安。
“……谢谢。”
他说,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像是不想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胡桃似乎因为这句道谢而更加不自在。
她的睫毛快速眨动了几下,然后自己也捧着杯子,小口抿了一下热可可——
她喝得很小心,嘴唇轻轻碰触杯沿,然后迅速离开,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但实际上那温度应该是刚刚好。
她低声嘟囔,声音闷在杯子里:“……笨蛋白夜,这么晚还跑出去,害得别人也睡不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抱怨,但语气里并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反而更像是一种……掩饰。
掩饰她的担心,掩饰她特意等他回来的事实,掩饰她此刻心跳加速的慌乱。
她说这话时,目光偷偷瞄了白夜一眼,然后又迅速移开,假装在研究杯中可可表面的那层细微泡沫。
白夜喝了一口热可可。
味道很好。
甜度适中——不会太甜腻,也不会太苦,显然是精心调配过的比例。
牛奶的柔滑和可可的浓郁完美融合,温度也恰到好处,入口温热却不烫舌。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入胃中,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那暖意从胃部开始蔓延,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微微发烫。
“新技能……实验得怎么样?”
胡桃突然问,声音还是很轻,几乎要融入夜风中。
她没有看他,而是盯着自己杯中晃动的棕色液体,看着那些细小的漩涡慢慢平息。
“没有……乱来吧?”
她问得有些犹豫,像是既想知道答案,又怕触及什么不该问的领域。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柄,指节微微弯曲,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她用了“乱来”这个词——这很“胡桃”,总是用这种略带责备的语气表达关心。
白夜沉默了几秒。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河水的湿润气息,也吹动了胡桃披在肩上的外套衣角。
他能看到她外套下t恤的柔软布料轻轻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身形轮廓。
“算是成功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
“是一个……治疗的能力。”
他没有说太多细节——
没有提到“混沌原初”,没有提到“仿造能量”,没有提到“无意识爆发”的风险。
但他给出了最关键的信息,一个在末世中最珍贵、最令人安心的信息。
治疗的能力。
胡桃的肩膀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
那是一个很细微的动作,但她整个人确实不再那么紧绷了。
她点了点头,很小幅度地,紫罗兰色的双马尾因为这个动作而轻轻晃动。
“……那就好。”她说,声音里有一丝如释重负。
她的反应让白夜心中一动。
她是在真的担心——
担心他实验危险的能力,担心他会受伤,担心这个团队失去最重要的“战力”兼“后勤”。
两人就这样站在房车旁,安静地喝着热可可。
夜风轻轻吹拂,胡桃披在肩上的外套衣角微微摆动,紫罗兰色的双马尾发梢也在风中轻轻摇曳,发丝偶尔拂过她的脸颊,她便抬起手,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将发丝别到耳后——
那个动作很自然,带着少女特有的柔美。
星光洒在她白皙的侧脸上,为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
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上投下扇形的阴影,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她的鼻梁挺直,嘴唇因为热可可的湿润而泛着淡淡的水光。
此刻的她,褪去了白日里的活力和偶尔的炸毛,显得格外沉静,甚至有些……
脆弱的美感。
这个画面安静得有些不可思议。
平日里总是吵吵闹闹、动不动就追着白夜打、骂他“笨蛋”“变态”的胡桃,此刻却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分享着一杯深夜的热饮。
那些尖锐的棱角似乎都被夜色和温暖的可可软化,露出了底下柔软的内里——
那个会担心同伴、会默默等待、会别扭地表达关心的胡桃。
“那个……”
胡桃又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小,几乎像是耳语。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杯中已经快要见底的可可,手指紧紧握着杯柄。
“之前……我说你变态什么的……”
她顿了顿,呼吸似乎变得急促了一些,胸口微微起伏。
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嘴唇开合了几次,才终于把话说完整:
“……不是真的那么觉得。”
“只是……那种情况,你一个男生跑过去确实不太合适……”
她在为篝火边的那次事件解释。
当时白夜想去帮悠里整理衣物,胡桃红着脸骂他“变态”,因为他不知道那些衣物里包括女孩们的内衣。
现在,她却在为那句话道歉——
虽然方式很笨拙,语气也很别扭,甚至没有直接说出“对不起”三个字,但她确实在解释,在试图消除可能存在的误会。
白夜转头看向她。
胡桃依旧偏着头,侧脸对着他,脸颊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红晕,那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脖颈,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不知道是因为热可可的温度,还是因为此刻的尴尬,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夜风吹过,几缕紫罗兰色的发丝贴在她颊边,她抬手想要拨开,但手指碰到发丝时又停下了,任由它们轻轻拂动。
“……我知道。”白夜说,声音很温和。
他抬起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那个平日里的、有些随性的白夜。
“是我没考虑周全。”
他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说“我理解”,而是直接承认了自己的问题。
这反而让胡桃愣了一下。
胡桃快速瞥了他一眼——
那是很短暂的一瞥,紫罗兰色的眼睛在夜色中亮了一瞬,然后又迅速移开视线,重新盯着自己的杯子。
她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但那弧度很快消失了。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她说,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但更多的是释然。
又是一阵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平和。
就像两个互相熟悉到一定程度的人,即使不说话,也能理解彼此的存在。
夜风继续吹拂,远处的树林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大自然在为他们伴奏。
空间结界表面的银光缓缓流动,如同静谧的河流。
胡桃将最后一口热可可喝完,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白色的水汽在微凉的夜空中短暂浮现,形成一团朦胧的雾,又迅速消散在夜色里。
她看着那团消散的白雾,眼神有些放空,仿佛在思考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我回去了。”
她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一点清亮,但依旧很轻,像是怕打破这片安宁。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赤着的双脚,脚趾又因为凉意而微微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