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瞻部洲之南,焦土上的硝烟还未散尽,轮回台那玄黑漩涡已在蛇将眼前缓缓转动,周遭的空气都似被这漩涡吸走了生气,只剩下沉甸甸的压抑。传旨仙官身后的金甲天兵上前两步,手中法绳泛着禁锢仙力的银光,那光芒冷得刺骨,他沉声喝道:“蛇将,天规之下一视同仁,凡谪仙下凡历劫,需先缴还神通法器,方可踏入轮回台,不得有误。”
蛇将垂眸看向腰间悬挂的七星宝剑——剑鞘上镶嵌的七颗宝石,曾在六天魔王之战中随他刺破魔雾,每一颗都映过三界黎明;剑刃斩过的妖魔血,顺着剑脊流下时,足以染透三座山岳的岩石。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剑鞘,真武大帝赐剑的场景骤然在脑海中浮现:玄武宫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师尊银白的发梢上,师尊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此剑通灵,见妖邪则鸣,见忠勇则耀,你且用它护三界安宁,莫负初心。”
如今他缓缓解下剑穗,丝线在指尖缠了两圈,似有不舍。递出宝剑时,指腹不慎蹭过剑刃,一道细痕瞬间绽开,血珠滴在剑身上,竟被剑身当场吸收,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那声音低得像叹息,又像在诉说眷恋。
“还需交出你的法力与神通。”巨灵神上前一步,宣花斧上的金光扫过蛇将周身,那金光带着威压,让他胸口微微发闷,“玉帝有旨,历劫需从零开始,不可留存半分仙力,否则历劫无效。”
蛇将胸口起伏得更明显了,能清晰感知体内先天火灵正在躁动——那是自他诞生起便与魂魄共生的本源灵力,当年大败水火二魔王时,正是这火灵烧尽了魔王的魔核。他表面顺从地抬手结印,指尖燃起淡青色火焰,装作将火灵尽数逼出,实则暗中运转真武大帝亲传的“锁灵咒”,口诀在识海无声流转,将火灵一点点压缩成米粒大小,分别封印在识海、气海与命门三处隐秘穴位,再以自身精血层层包裹,掩盖其灵力波动。做完这一切,他才虚弱地垂下手臂,任由天兵用捆仙索缠上手腕,那绳索一触皮肤,便传来阵阵刺痛,体内仙力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凡人般脆弱的血肉之躯,连风吹过都觉得冷。
就在传旨仙官转身要押他走向轮回台时,天兵手中的七星宝剑突然剧烈震颤,剑鞘上的七颗宝石同时迸发出耀眼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铮”的一声脆响,宝剑挣脱天兵的手,化作一道流光朝着真武大帝的方向飞去,速度快得几乎撕裂空气。
真武大帝此刻正站在云端,目光紧锁着蛇将的方向,见宝剑飞来,立刻伸手接住。指尖刚触到剑鞘,便清晰感受到剑身传来的急切震颤,那震颤里满是不甘与委屈,仿佛在向他控诉。他低头看着剑身上蛇将的那滴血迹,血迹已渗入剑身,化作一道淡红纹路,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这把剑陪他和蛇将征战过多少沙场?当年对战六天魔王时,魔焰滔天,蛇将就是握着它,在尸山血海中硬生生劈开一条血路,将重伤的他护在身后,自己却被魔爪抓伤了后背,伤口深可见骨。可如今,他身为九天荡魔祖师,表面受三界仙神敬重,却连自己最得力的弟子都保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蛇将被剥夺神通、打入轮回,连一句辩解都不能说。
“师尊……”蛇将见宝剑飞回真武大帝手中,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那是他唯一的念想,如今能回到师尊身边,也算圆满。他不敢多言,怕惹来麻烦,只是默默躬身行礼,动作虽虚弱,却依旧带着当年战场上的风骨。
真武大帝握紧七星宝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凸起。他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憋屈与愤怒,对着蛇将轻轻点头,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去吧,凡事……保重。”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怕自己的火爆脾气忍不住当场发作,冲破南天门,那只会坏了蛇将的历劫之路,让他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蛇将转身踏上轮回台,刚踏入玄黑漩涡,一股刺骨的寒意便瞬间包裹全身,比北溟的寒冰还要冷上三分。没了仙力护体,时空通道里的罡风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片,狠狠刮在他的皮肉上,鲜血瞬间染红衣袍,顺着衣摆滴落,在漩涡中化作点点血雾。他踉跄着想要站稳,却又被突如其来的暴风卷得腾空而起,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被甩来甩去,骨头被风刮得咯吱作响。
“咳……”蛇将一口鲜血喷出,血雾在眼前散开,凡人的肉身根本扛不住时空通道的摧残,他能清晰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意识也渐渐模糊,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就在他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要失去时,一道柔和的金光突然穿透暴风,驱散了周围的寒意。观音菩萨手持杨柳枝,自云端缓缓显现,莲台下方祥云缭绕,连罡风都变得温顺起来。
她轻轻挥动柳枝,一滴甘露从柳叶上滴落,落在蛇将的额头上,瞬间化作一层透明护罩,护住了他即将溃散的元神,那护罩温暖得像母亲的怀抱。“痴儿,此番历劫虽苦,却是你必经之路,唯有熬过这磨难,方能破除心魔,修成正果。”观音菩萨的声音温和而悲悯,像春雨滋润大地,“且安心去吧,你的灵性,本尊已为你护住,无人能伤。”
蛇将勉强睁开眼,视线模糊中看到菩萨慈悲的面容,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观音菩萨的方向拱了拱手,随后彻底失去意识。他的肉身在暴风中崩碎,化作点点星光,散落在时空通道里,唯有被甘露护住的元神,如同微弱的烛火,在黑暗中缓缓飘荡,朝着下界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注生娘娘手持轮回簿,踏着祥云而来,簿子上闪烁着蛇将的名字。她看着那团虚弱的元神,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怜悯:“蛇将啊蛇将,天庭那人这般刁难,也是对你的考验,谁让你师尊手握兵权,树大招风呢?唯有经此磨难,你方能破后而立,更上一层楼,到那时,谁也不敢再轻视你。”说罢,她伸手将元神托起,朝着下界蜀地飞去——那里,有一户人家正等着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此时的下界蜀地,关府内香烟袅袅,檀香的味道弥漫在院子里。关夫人端着一盘刚洗净的苹果,轻手轻脚地摆到真武大帝的神龛前,双手合十躬身祭拜,额头抵在指尖,虔诚得很。她成婚多年未有子嗣,每日都会来这里叩拜,祈求祖师爷赐下孩儿,让关家得以延续香火。祭拜完毕,她刚直起身,供台上的一个红苹果突然“咕噜”一声滚落,绕过香炉,避开地上的蒲团,径直滚到她的脚边停下,仿佛有灵性一般。
关夫人愣了愣,弯腰捡起苹果,指尖刚触到果皮,便觉得一阵温热,竟不似刚从冷水中捞出的冰凉,倒像是被人捂了许久。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异样,握着苹果的手紧了紧,难道是祖师爷显灵了?
当晚,关夫人睡得格外沉,连窗外的虫鸣声都没听见。梦中,她忽见一道赤红流光自窗外飞入,那光芒温暖不刺眼,化作一条通体燃着淡青色火焰的小蛇,蛇眼明亮如星,像两颗剔透的宝石。小蛇温顺地绕着她的手腕转了一圈,鳞片蹭过皮肤,痒痒的,随后轻轻一跃,便飞入她的腹中。她惊得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只觉腹中传来一阵温暖的悸动,那悸动像心跳,又像生命在萌芽,随即便悠悠转醒。
恰在此时,注生娘娘已带着蛇将的元神降临关府上空,她看着屋内面带诧异的关夫人,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轻轻一点,蛇将的元神便化作一道金光,悄无声息地飞入关夫人腹中,与那道悸动融为一体。前尘往事如同被浓雾笼罩,蛇将忘了自己曾是斩妖除魔的蛇将,忘了真武大帝在玄武宫的教诲,忘了清清、小雪、冬梅与孔雀仙子的牵挂,更忘了那柄随他征战无数沙场的七星宝剑。他只觉得自己陷入一片温暖的黑暗中,经历着住胎之昏,承受着隔阴之迷,如同一张白纸,等待着在凡间重新书写人生。
南天门上,真武大帝依旧握着那柄七星宝剑,剑身在他手中不断轻颤,频率越来越快,仿佛在为失去主人而哀鸣,又像在催促他去救人。他望着下界蜀地的方向,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对弟子的担忧,有对玉帝的愤怒,更有身不由己的无奈。玉帝明明知晓蛇将是自己麾下少有的良将,当年若不是得蛇将这样勇猛之士的协助,他很难降伏六天魔王,威慑北俱乐部芦洲的妖魔们不敢露面,可玉帝偏要这般刁难,无非是忌惮他手中的兵权,怕他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所以才找借口剪除他的左右手。可他身为真武大帝,受天规束缚,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弟子受此磨难?
“等着吧……”真武大帝低声呢喃,指尖在剑身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待你历劫归来,师尊定要为你讨回公道,这三界,也该有你一席之地,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七星宝剑似是听懂了他的话,渐渐停止震颤,剑身上的光芒也柔和了许多,仿佛在静静等待主人的归来,那光芒里,满是期待。
十月怀胎,转瞬即逝。关夫人临盆这日,蜀地上空本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可突然之间,风云突变,狂风呼啸,乌云滚滚而来,瞬间遮住了太阳。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妖云自天际席卷而来,云层中隐现无数狰狞魔影,有的长着獠牙,有的生着翅膀,嘶吼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为首者正是蛇将的宿世仇敌——天狼妖星!
千年前,蛇将为救孔雀仙子,曾在天狼山重创此獠,毁了他的妖丹,坏了他修炼千年的道行,这仇怨天狼妖星一直铭记于心,从未忘记。如今他算准蛇将转世降生、最为脆弱之时,便带着麾下小妖,欲将这心腹大患扼杀于襁褓之中,以报千年之仇!灭世魔尊得知此事后,更是歹毒,派遣噬魂魔君与毒魔一同前往,准备以“万魔蚀魂咒”污染蛇将的真灵,种下魔种,让他日后沦为魔族的傀儡,反过来对付天庭。